11.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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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真这边教了孩子识字,被锦瑟送回寒林君眼前。

    锦瑟走后,她就低头想溜。

    寒林君叫住了她。

    “疑真。”

    声音浅淡,疑真听着就脸色泛红,心头发痒。

    “在。”疑真恭敬道。

    她的眼珠一转不转盯着他的衣襟,几乎能记下布料柔软的纹理方向。

    寒林君打量着她泛红的脸颊,轻声道:“身子好转,修行功课,今日便该做了。”

    疑真咕咚咽了一口口水,瞬间心虚起来,脸上的红晕也不翼而飞。

    她喃喃地说:“是。”

    寒林君修长的手指搭在桌子上,点了一点身旁的位置:“在此处写罢。”

    疑真攥紧了自己的袖口:“……是。”

    她本来满心心虚,然而当需要紧挨在师父身边,她却大气都不敢喘,什么都不记得了。

    疑真拿了纸笔,来到寒林君对面,摆下笔墨纸砚。

    她铺开观中自制的宣纸,甫一抬头,便见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执起墨块,为她研墨。

    墨色漆黑,手指素白。

    疑真舔舔嘴唇,赶紧收回眼睛。

    寒林君的声音如同破开浓雾的微风,灌入她耳中:“心境,灵符,术法,伤势,俱可写。”

    疑真听着他的声音,觉得肩膀都发麻,眼里泛起微微的水光。

    她隐忍道:“是。”

    寒林君顿了一下,放下手中墨块:“……写罢。”

    疑真敏锐注意到了他短暂的停顿,她假装无意地看天,用眼睛瞥过寒林君,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潭水一般极深极静的眼。

    疑真和他对视便是一怔,她猛地扭过头,脸上已经一片滚烫。

    她咬紧嘴唇,墨也不沾,便在纸上乱画。

    寒林君看她手忙脚乱又假装镇定地沾墨,手中刚刚拿起的书卷,半晌没有翻过一页。

    好在疑真毕竟资质难得,悟性极高,慌乱过后,没过多久,便重新镇定下来,沉浸在感悟中。

    她是灵修,专精符箓和术法,像是在三柳镇用出的烛龙火和烧天,都是鬼神辟易的仙火,等闲不灭。

    疑真第一次唤出烧天火的时候,因为无法控制,烧毁了纸山南部八百里外的一角青天,天河倒灌,大雨成洪,她托了锦瑟和横叶帮忙,又花费了大量的天材地宝,好不容易把天重新补好。

    此后烧天火才有了这么个名字。

    从那之后她就很少用烧天。这次疑真勉强控制住烧天,没有造成巨大破坏,虽然把自己的经脉伤到了,也仍然是个进步。

    此时寒林君让她反思回想,她便回忆梳理,对烧天和烛龙火的理解掌控,都到了一个新境界。

    回过神来,她已经写了整整四页。

    然后她看了一眼寒林君为她磨墨的那只手,低下头,开始写驭火灵符简化方向的新思路。

    一写就写了八页,洋洋洒洒,全是推测试探,思路无所限制,自由试探组合,如天马行空。

    她写完了思路,随手在纸上画了一个新火符。

    最后一笔收尾,纸张轰然自燃。

    疑真甚至没有用到灵力,灵符吸引过来的灵气便引动凡火。

    天纵之资,天生神仙。

    寒林君并不意外,他透过火光,看到疑真玩耍一般轻松的表情,只点了点头。

    这样的事从疑真上山就开始发生。

    自横叶、锦瑟后,几百年不再收徒、也不再问世事的寒林君,收下毫无背景的凡人疑真作为最后一个亲传弟子。

    因为她是天生仙骨。

    闻一知十,悟性高超,在修仙人中已经当得一句修行天才,两三百岁成仙,足以令人瞠目结舌,日后必为一方之主。

    横叶天资出众,剑心通明,一百七十年成仙,已震动六界。

    然而像疑真一样,三十岁成仙的,自古以来,只有她一个。

    成仙对她来说像自然长大一样简单。

    只要不被伤害,她悟性、修为都会越来越强。她为此而生。

    区区九十岁,能烧焦纸山山主横叶的青竹剑——疑真堪称仙界的神话。

    也因此,寒林君在教导看护她时,用了最多的心力。

    疑真把笔记交上去。

    寒林君一页页翻看。他刚才在疑真下笔时,已然全部看过。

    然而此时再看,他能从疑真的笔迹中,看出她初下笔的迟疑慌乱。过了几行她镇定下来,锋芒毕露,游刃有余。

    写到灵符的改进,她更是有些狡黠,随心所欲。她玩弄符咒灵气,如同摆弄玩具,无拘无束,近乎狂妄。

    疑真写了法术,写了符咒,刻意没有写心境。

    然而寒林君能从她的笔迹和遣词用句中读出来。

    他翻阅过后,点了点头。

    疑真只低着头。

    她从修行中拔出心神,就无可救药地被寒林君吸引。

    她不敢看他,怕被察觉,可她竖着耳朵听他平静的呼吸,每一个毛孔都隐约发痒。

    手指关节攥得发白。

    寒林君收起她的功课,伸出手:“疑真,手。”

    疑真瞬间寒毛直竖,脚趾都蜷缩起来,她抖了一下,没说话。

    寒林君静静等着她。

    三日已过,药方需要更换,他要为她诊脉配药。

    不行,不能表现得这样不自然。

    决不能让他发现。

    疑真在心里警告自己,强迫自己伸出手,搭在脉枕上,露出一截雪一样的细腕。

    决不能让他发现——他的手……

    她深呼吸,呼吸颤抖,根本控制不住。

    不能这样——他的手指,要接触她的手腕……

    心跳激烈地几乎跳出胸口。

    她另一只空着的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强忍着经脉的痛意,运起灵力,压下了自己的战栗,压下了激烈到狂欢的心跳。

    不能让他发现。

    她紧紧低着头,阻止一切异样出现在他眼前。

    号脉过后,她另一只手掐破了手心。

    寒林君写下新方,每一味药都仔细斟酌,再三思量,写的极慢。

    疑真大气都不敢喘。

    ——他给她开药方,手里握着的是她刚刚用过的笔。

    她不该这么想,可是肚子里活像有个活物,让她险些发出尖叫。

    她深深垂头,苦苦压抑,脸颊鲜红。

    心脏如擂鼓。哪怕面对死境,她也不曾这样难熬。

    想摸师父的手。

    他的皮肤,他的指节,他的指尖,他的掌心……

    她垂涎地想着,只把头垂得更低,几乎团成一个球。

    寒林君写完药方,折纸成鹤,把药方送去锦瑟那里。

    等她熬了药,会再送过来。

    然而第二天的药没能按时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