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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天马蹄疾 第二十七章 朱雀乘风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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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风王朝祥瑞五年正月刚过,楚地江夏郡的局势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相关的军情、民情的奏报雪片似地飞入位于君山湖畔的楚王府。

    君山城章华台云梦阁。

    老楚王命人在阁中设下坐席,每桌上都放有泡好了的君山茶,雾气袅绕,茶香四溢,飘满阁中,如是在平时,倒不失为谈书论道的好氛围。

    今天有资格来这云梦阁品茶的人,不是楚王府重要属吏,便是居住在君山城的楚地高门大族的代表人物。

    大风王朝自洛城之变后,割据各地的实力藩王已经开始效仿前朝的封国治理,除了已经设立的治军制度以外,地方的官吏设置也做了改革,从国相到地方县令,官制健全,俨然成了一个独立的诸侯国。

    端坐在阁中王位上的老楚王,一改往日的垂暮之色,显得颇有精神。

    两边的席位上,坐着的都是老楚王的肱骨之臣。

    国相昭永,神凤步军主帅景虎,骁龙骑军主帅章雄,沧浪书院祭酒谢观,荆州刺史范阳,交州刺史刘苌。

    众人脸色凝重,个个正襟危坐地看着主位上的老楚王,按照以往惯例,若非有特别重大的事情,老楚王是不会齐召众人来此云梦阁喝茶的。

    一开始阁中气氛便严肃、沉闷,完全不符合品茶该有的氛围。

    老楚王微微一笑,说道:“众位都是孤王的左膀右臂,我楚地的中枢栋梁,今日召集众位来此,原因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

    坐在右边首席上的谢观,是一位典型的士林夫子模样,面清目朗,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但风采依然,他首先发声:“王爷,老夫有一言,兵戈之事,事关死生存亡的大事,不到万不得已,能不动就不动,我楚地好不容易有这么几年的安宁,实是百姓之福。”

    这谢观不但是楚地谢家的家主,还执掌着天下四大书院中的沧浪书院,他一生嗜书如命,博猎经史,尤为精研王道之学,是楚地最有名的读书人,同时也是天下士林中儒门一派的圣人。

    有评价说,楚地士林气运十分,这谢观就独占了八分,可见对其的评价之高。

    老楚王微微额首,对于谢观的话不置可否,而是端起案几上绘着神凤图案的精美茶杯,说道:“这是今年的君山新茶,大家都尝尝,感觉一下今年的新茶味道相比往年如何?”

    众人不明所以,都端起了案几上的茶杯,低头细细品尝了一口,然后闭眼回味。

    刚才第一个亮明观点的谢观,对于老楚王不接他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那认真品茶的模样,是众人之中最有风范韵味的。

    老楚王见席上众人有模有样,顿时哈哈大笑,全然没有因前方危机而忧虑的样子,倒真像是请他们来品尝的一般,“众位感觉如何?”

    席上众人面上都点头说好,心下里却各怀腹议,平时老楚王有事都是直接说,从来不像今天这么云里雾里的,按说这些天前方的奏报雪片似地飞来,说明事情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步了,可老楚王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着急。

    “孤王也觉得不错,那些读书人不都常说什么‘却道云梦何所有,请君一品君山茶’,诗非好诗,茶却是好茶。”

    老楚王一口喝尽杯中茶,自己又给添上,这哪是在商谈军国大事,倒真像是在品茶论道了。

    国相昭永认真地琢磨老楚王的话,一时也不得要领,他贵为楚王府的国相,是楚地属官之首。昭永少年时期便跟随老楚王,经历过不少的风风雨雨,算得上是楚地资格最老的老臣了,如今两鬓虽已白,但神气仍在。

    昭永为官,一直兢兢业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为品性温和,与人为善,倒是左右逢源,把楚地的小小官场协调得中正平和,诸事皆顺风顺水的,因此昭永被一帮官场同僚尊称为“子阳翁”。

    只是世人不知道的是,这位品性温和的“子阳翁”,实则是一位修习纵横之学的策士,只不过昭永赶上了大风王朝安定繁荣的好时期,没有用武之地。

    许多个把酒对月的夜晚,昭永都会举杯邀月来安慰自己,并常说:“如此虽是我昭永的不幸,却是天下百姓的大幸。”

    骁龙骑军主帅章雄,是一员冲锋陷阵的猛将,性格粗豪,喝酒喝茶从未有心思来细细品味,哪能品尝出个中滋味。但是他粗是粗,却一点都不傻,今日老楚王明面上是邀大家来喝茶,说的也是品尝的事,章雄心里敞亮,这是该说事的时机还未到罢了。

    景虎少年入军旅,此时刚过不惑之龄,性格沉稳睿智,执掌神凤军,端得骁勇善战,且颇有谋略,好读兵书,有将略之才,是楚地军中灵魂式人物。

    景虎早得老楚王的旨意,也同老楚王达成了共识,此时便没有过多的表露,只在一旁静静观看。

    范阳和刘苌是荆、交两州的地方官员,与大风王朝官制不同的是,楚地的州郡官长只有治理地方之权,没有统兵之权,州郡的驻军都是由领军的校尉统领,这也是老楚王做的官吏改制之一。

    两人见老楚王身边的几位文武大臣都没有表态,便也就闭口不言,装作认真倾听的样子。

    正当众人各自在心里猜测老楚王话中的意思时,只听见老楚王话锋一转,不再似之前的轻松口吻:“不过,如此好茶,却要被人抢去了,孤王心里不甘啊!”

    听了老楚王的话,席上众人变得沉默,云梦阁中,时间仿佛停止了流淌。

    章雄环顾了一下众人,心里的话早已经是憋不住了,他挺直身板,向老楚王道:“王爷,东海王那老小子一直就心比天高,老想着吞了我楚地,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依我看咱们不能退缩,为了楚地百姓的安宁,也为了咱们辛苦打下的基业,咱们得和东海王那老小子干到底,他不是自诩什么武道天下第一吗,鸟!我章雄就不怕他。”

    章雄一番连说带骂,说得慷慨激昂,打破了云梦阁中的沉郁气氛

    老楚王哈哈一笑,称赞道:“都说你章雄是个粗人,可是这账算得倒是蛮清楚的嘛!”

    被老楚王当众一夸,章雄爽朗的笑了笑,一张被风雨打磨得颇为粗糙的脸露出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逞一时血气之勇,换不来我楚地的万世安宁,我们还是得将各方面的因素估计的足一些,一旦开战,那就是生灵涂炭啊!”右边首案上的谢观满脸忧虑道。

    未等老楚王开口,左边次席上的景虎一拍案几,说道:“章将军说得好!”

    “敢问景将军所说的好,好在哪里?轻易与东海王大动干戈,祸福难料啊!”国相昭永问道。

    景虎微微一笑,向老楚王一拱手,说道:“有三好,一好,我楚国地处四战之地,若我楚地之人都没有像章将军一般的敢战之心,那又如何能在强敌环伺下生存?这二好,现在形势有利于我楚国,一来西北的戎国忙于东进中原,二来我们已经暗中与琅琊王达成了联合抗击东海王的协定,三来目前南疆的各蛮夷部落没有北上的迹象,我们除了要防备西边的成都王以外,可以腾出大部分的实力来对抗东海王的入侵。”

    昭永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对景虎观点的认可,老楚王则是会心一笑,事前为了能尽快统一大家的认识,不贻误时机,老楚王特意与景虎详细分析过其中的利弊,景虎的一番话,算是给大家吃了一记定心丸。

    “还有第三好呢?”谢观问道。

    景虎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才继续说道:“这第三好,通过此战,正好可以让各方势力看看我楚国的实力,我们敢于和东海王对抗,相信可以震慑一下西边的成都王。”

    “哈哈,景将军好一个‘三好’妙论,真是精彩绝伦,王爷,老夫赞同出兵了。”坐在右边首席上的谢观大笑着说道。

    老楚王两眼精光一闪,扫视了一下左右末席上的范阳和刘苌,沉声问道:“两位刺史大人的意见如何?也都说说。”

    范阳和刘苌对望一眼,同时拱手道:“属下赞同出兵。”

    老楚王听后,高声大笑起来,朗声道:“好,既然众位已然达成共识,那么就让我们君臣一体,楚地上下一心,共同面对此次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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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君山城西的景府,门第与主人的身份倒十分的贴切,大门左右卧着一对石虎,暗红色大门上嵌入一对豹头门环,大门正上方挂着一块门匾,上面书着“景府”两字,据说这两个字是老楚王亲笔书写的。

    景府后园,有一处名为“修园”的庭园,园子不大,却极具山水特色,池子中假山耸立,池子边上花草成荫,一株上了年月的桃树此时已经鲜花怒放,极其争艳。池子的另一边,几株木芙蓉,亭亭玉立,如绝色佳人临水而照,波光花影,令人赏心悦目。

    一条石板长廊连到池中的亭台水榭,在一片水色花木中,颇显得曲静暗幽。

    一身宽大长袍的景虎静静地躺在亭中放置的一张藤椅上,闭目养神,他的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狸猫,也在眯眼昏睡。旁边的石桌上,放着一副茶具和几样精致点心,一位长相俊俏的婢女在一旁安静地伺候着。

    树上偶尔有几只鸟儿停留,叽叽喳喳地叫着,池子中的鱼儿畅快地游着,争相地冒头争食。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进修园,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二八佳人,身穿鹅黄色绣花对襟长裙,梳着楚地流行的少女头式,容色温柔,内含刚健,正是有楚地“兵家才女”之称的景兰。她身后跟随的是一名男子,虎步稳健,刚毅勇猛,是一个不怒自威的高大少年,他是景家的嫡亲长子景松,他还有一个身份:神凤军斥候营校尉。

    两人走进亭子,对着藤椅上的景虎见礼:“父亲。”

    藤椅上的景虎缓缓睁开眼睛,对两人微微点头示意,冲一旁的侍女挥了挥手,那名俊俏侍女躬身离开了,景松和景兰也退到一侧,安静地看着景虎,等候父亲的示下。

    景虎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白色狸猫,轻声说道:“我景氏一族自先父立誓效命老楚王起,便执掌着楚王府步军主力神凤军,到现在已经两代人了,可以说我景氏一族的命运已经和楚王府紧紧地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到这里,景虎拍了一下怀里的白色狸猫,狸猫蓦地睁开眼睛,蹬腿从景虎身上跳下来,喵叫一声离开了亭子。

    景虎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将双手背在身后,望着池子中争食的鱼说道:“这次东海王派军进犯江夏郡,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试探一下我楚国的反应,如果我们一味后退,那必将迎来东海王的大军进攻。因此,王爷决定派松儿的斥候营秘密北进,连同江夏守军共同御敌,务必一战将来犯之敌歼灭,使得东海王对我楚国产生顾虑。”

    “父亲放下,松儿必定不辱使命。”景松应道。

    景虎点点头,对这个儿子他是放心的,然后又说道:“王爷的意思是将那个赵翊编入你们斥候营当一名普通士卒。”

    景兰皱了皱眉,说道:“只怕那小子不会同意。”

    景虎额首道:“这个我们不用理会,同不同意在于他自愿,不用去强求。”

    “父亲,王爷对那小子……”

    景虎挥了挥手,打断了景兰的话,“我们不用去猜测王爷的心思,王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是,父亲。”

    景兰尽管心里有一大堆的疑惑,但父亲既然说了,也只好收在肚子里。

    “松儿,这件事你去和赵翊说。”景虎对景松吩咐道。

    “是,父亲。”

    景松倒是也见过赵翊一面,那是一个偶然的机会,那日他正访友归来,在大街上碰到一群公子哥在为难一个少年,那群公子哥景松都认识,都是楚地权贵大族家的公子,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打着聚友论文的旗号,专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景松当时看那群公子哥对那少年动手动脚,而那少年却一直在赔笑道歉,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

    后来是景松的随从提醒说那少年是景兰带回来的客人,景松才出面解了少年的围,不过景松心里最看不起胆小怕事没骨气的人,因此对那少年没有好感,只是留下一句“没事少出来逛”的话,便转身走了。

    既然父亲说王爷要那小子进入斥候营,景松也就不多问,一口答应。

    景虎突然一脸疼爱地看着景兰,笑道:“我的宝贝女儿,景家的一朵鲜花,也该是到了嫁人的时候了。”

    景兰到底是女儿身,对父亲突然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一时不及反应,一张俏丽羞得通红了。

    “父亲!”景兰娇喊道。

    景松和景兰走后,景虎犹自盯着池子中的鱼,喃喃地自语道:“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经涌动,有朱雀乘风,却也还有玄武当权、白虎持势、青龙腾行、勾陈得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