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小说网 > 卫鸣 > 第五章 北方的狼腹

第五章 北方的狼腹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墨客小说网 www.mksxs.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三百皇城司由曹司辜可义指挥,从田园直至草原,一刻不息。

    最终一千二百只马蹄相继踩进深雪中,三百双眼睛目睹雪白。

    ——这便是卫北之关。

    辜可义自到了边关后,便将元象帝的指令通知给守关将军,戍边将士们登即一改往日的懒散,将饮酒的木舍再次改成士卒用餐的地方,所有人一时间都按部就班、各司其职。

    而他本人,常常挎着一把刀,站在城楼上眺望对岸。

    甲子河在寒风的撕扯下渐渐变为黑色,水面上氤氲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去孤竹责问使臣一事的信使还没回来?”辜可义对身后的守关说道:

    “应有一个月了,杳无音信。”

    “等他回来,我定要责问他因何事延误了。”

    守关一惊,吞吞吐吐地对辜可义说道:

    “孤竹国一定是在筹备战事,很长时间都不曾见到有人从对岸过来,而我们所去往孤竹的人也不曾回来。这太怪异了,莫非孤竹真的打算兴兵南下,攻我们于不备。”守备这句话结束以后,就望向对岸,接着意味深长地说:“在那片树林后面,兴许有百万孤竹士兵在蛰伏着,一旦我们松懈下来,他们便如饿狼扑食般涌了过来。”

    辜可义对此话深为理解,因为元象帝已经派遣了三百皇城司进行督关,就已经表明了事态的复杂性,他也深信这其中一定是存在什么问题的,或许是叛乱、或许是瘟疫在那片密林之后诡异地酿造着。

    他点了点头,表面上默许了守备的话,继而凝视着对岸,而对那个以死寂笼罩的孤竹却满怀疑惑。

    此刻,白琅栖居在塞关以东的木屋内,皇城司的到来封锁了甲子河,他和刀疤脸(即身着黑色麻衣的男子)常常坐在内地的土丘上,他们对皇城司的驻守感到意外,但他们也绝不会相信朝廷是为了月夜食人者一事而来。

    他们有时转向目光望向城楼上那鼎巨钟,巨钟两侧分别立了两只号角,自此东西延伸开来,有着如繁星般多的烽火台。

    只有敌人准备入侵到关内时,巨钟才会被敲响,号角才开始哀号,烽火台才会相继点燃。

    刀疤脸突然转过头去,对着白琅说道:

    “等你有一天因为北方尸体的借口,去敲响巨钟,那么戍边的士兵就会用乱枪将你刺死。”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在真相还没成为真相以前,真相即为谎言;在真相成为真相以后,却已有了无数人为之祭奠。”

    白琅沉默不语,将腿底下的一根白桦树枝抽了出来,静静剥它的皮。

    稍顷,塞关上突然传来一阵喊声,人们嘈杂地喊着,既不像是吵架又不像是喝彩,白琅和刀疤脸从静默回到现实,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向前跑去。走到军营那边,一位守关将他们拦住:

    “站住,我告诉你们,皇上已经派皇城司来了,这里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让你们这些人自由出入了。”

    “那你告诉我们,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守官对这种越界的询问感到愤怒,他不屑地看了看白琅,对这个孩子说:

    “告诉你个白毛怪胎有屁用,滚一边玩去,你他娘……”

    还未待下一句说出口,却被白琅伸手掐住脖颈,白琅说道:

    “也许你马上会死,也许不会。”故作严肃后,又笑嘻嘻地冲着刀疤脸说道:“你看看我这说话的语气,像不像你?不,或许我的语速应该再缓和些,有那种临危不惧之态。”

    刀疤脸沉默不语,这时候身边已经围上了十几名皇城司与三十几名守关,城楼上的辜可义这时回过头来,用手撑着垛口向下望去:

    “身手不错,但你在这里撒不了野,把手放下来吧,这里不是惹麻烦的地方。”

    白琅听见这人说话沉稳自如,温文尔雅,不似其他人那般野蛮霸道,就松手了放了那个守关。

    辜可义看见白琅松手后,便对底下的士兵们说道:“将他们二人带到城楼上来,你们想看的话,就过来看吧,如果有一匹狼想越过此境,我都会在这里将它射杀,而关内有一个人企图在此闹事,那么下场就会和这匹狼一样。”

    白琅第一步迈了上去,望见白雪覆盖的长城不禁心生嗟叹,白雪铺了一层又一层。

    “孩子对不住了。”辜可义笑嘻嘻地说了一声,就拽住了白琅的衣领子望地上摔去,小声地对他说:“我得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白琅正想起身报复,却被一旁来的刀疤脸阻了下来,他气哼哼地趴在垛口上。

    辜可义为自己灌了一口酒后,就从一旁的守军身上拿下了一张槭木复合的巨弓,因为长年使用,让它上了一层光亮的浆,有如结实的铜器一般,如果不是力能扛鼎的勇士绝对拉不开它的弦,他抽出一支箭来,就向着对岸的狼瞄准。

    “将军,看来这是一只将要死去的狼。”刀疤脸用淡淡的口吻对已经将弓拉满的辜可义说道。

    “不,它要死在我的箭下,我的箭才是它的墓碑,请原谅我没有为它勒铭。”

    “不,将军,你慢慢看,这只垂死之狼正步履不正往水边走去,企图饮水。”刀疤脸温柔地说。

    “那它为什么不去吃地上的雪?”

    “要么是红色的血,要么是无色的水,它们是狼,它们就喝这个。”

    辜可义将弓放下,好像动了恻隐之心一样,看着那匹狼,果真如刀疤脸所说的一般,仿佛即将要倒在地上死去。

    刀疤脸这时候又说:

    “它的牙齿上蘸了血,是刚刚吃过肉的,可现在它却不像其它的狼在饱餐一顿后充满生机,它很快就要死了,就在甲子河对岸,你目光所及之处,它哪都走不到了。”

    辜可义听到这里,就朝天射了一支空箭,于是又将弓还给守军,拍了拍白琅的肩膀,看着刀疤脸说道:

    “那就由它去吧,毕竟猎杀一只垂死之狼和打那位白毛兄弟一样令人不齿,武官嘛,应当秉持荣誉。”他说话时,不禁瞧瞧那个眼怀杀意的白毛孩子。

    城楼上的守军们全都向那只灰身的狼望去,果真如这个身着黑色麻衣的刀疤脸那般说的,它爬向了甲子河边,探出白绒绒的头,将那条干得和棉布一样的舌头缓缓浸在水里。

    它就以这样的姿态倒在岸边。

    “它死了!”一位守关突然说道。

    “是的,它死了,孤竹真正的猎人。”刀疤脸补充道,一旁的辜可义这时却觉得有些悲悯,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匹死狼。

    什么东西可以使一匹成年的孤竹野狼毙命,南方来的辜可义断然不能得知,年轻气盛的白琅也绝不会明白。而唯有在这边关生活已久的刀疤脸最为清楚,他的面目变得严峻。

    “将军,你知道什么东西能让一匹孤竹野狼毙命。”

    “我长居南方,对此一无所知。”

    “猎户们尊敬狼群,虽然他们的弩箭可以穿破铠甲,可你明白,它们对狼群无比尊敬,有如尊敬帝王。”

    “那是什么?”

    “它们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他对辜可义说道,却见辜可义踌躇许久不曾回答,继而又说:

    “将军,请允许我乘船将那匹狼带回至此。”

    “你如此渴望对岸,你让我如何不相信你是孤竹的密探?”辜可义嘿嘿笑道,望了望面无表情的刀疤脸,“随便说说,毕竟这北方太过寂寥……事实上是圣上已经下了封锁边关的指令,入关者不得入关,出关者不得出关,除非得到圣上特许的人,你要知道,违令者斩这四个字的分量。”

    “那么是否有着那个得到圣上特许的人。”

    这一句话让辜可义顿时失惊打怪,在朝廷上,他还见过那位年轻的信使,骑马北上时有如出一趟近门般自在,没有比他更为活泼乐观的信使了,辜可义慢慢地道:

    “是有一位前去孤竹递交国书的信使。”

    “他仍然没有回来?”

    “没有。”

    “它会永远留在孤竹,以你所不知道方式复活……将军,请让我将死狼带过来。”

    刀疤脸拍了拍身上的浮雪,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辜可义没有明白这句话,心存疑惑,望向那张刀疤纵横的面目。

    而其余皇城司等已经将手放在了刀上,预防不测,城楼上的氛围渐渐凝重,辜可义这时笑了笑: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就凭你这张脸,我也能明白你能在此闹出不小的动静来……去吧,丑夜叉,不过……。”

    “大人放心,若有差池,甘愿受责。”

    “来人,拿绳索!”辜可义冲身后的守军喊道,又对刀疤脸说道:“那么就请你从这下去,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于是,守关将绳子系在城垛上,刀疤脸就顺着绳子下了城楼,他将搁浅的船只推进了河里,伶仃地划向对岸。

    辜可义静静地看着划江渡岸的刀疤脸,又去吩咐守军拿一壶烫过的酒上来,他斟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了白琅,用手拍了拍白琅那头如雪的白发。

    “孩子,天寒。”

    “谢谢将军……”白琅一口灌下,面目狰狞地冲辜可义说道“那里确实不太平,人吃人。”

    辜可义知道白琅仍未解开怨气,用一些鬼怪邪说去威胁他。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些人便对我讲过一些故事,地狱的鬼差,河间的妖精……”

    “那你相信吗?”

    “我不相信。”

    “我也不会相信……但我知道一种感觉,那就是你所不相信的事情发生在你眼前,你的惊愕会让你日夜不安。”

    这个白发少年这般说来,辜可义又不禁为他斟了杯热酒,道了一声:

    “呦,孩子!”

    初冬已经感受到了寒冷,风雪一阵接过一阵,浑身负着白雪的刀疤脸将死狼从船上拖了上岸,他走到城楼下用绳子将狼头系住,冲楼上的守军打了个收拾,守军便将这个冻僵了的死狼拉了上楼,继而刀疤刘又攀了上去。

    “来来来,都来看看,这是多么大的一匹狼,它能一口吃下一个十岁的孩子。”守军的一员对着周围的人说道。

    刀疤刘嘴里哈着热气,头顶上的雪也都化成了大大小小的水珠,单膝跪在狼尸的旁边,从腰间解下一个匕首,就顺着狼的腹部剖了开来。

    “但愿这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对狼下手,每看见一匹死狼,我心里便多了一只狼皮风筝,从梦里飞到梦醒。”

    所有人都看见,艳红色的肉和米白色的脂肪冻成了石头,一滴血都不曾流下,而刀疤刘又一刀下去直刺破了那个胃囊,淌出来了暗青色的流体,周围一群人直捂着鼻子。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刀疤刘从胃囊里拿出了个湿乎乎的东西,站了起来冲着周围的人喊道:“来看看,别背过去,仔细看看,你们身上是不是也有?”他们都在惊异,但刀疤刘明白,他们惊异的只是一只狼的胃里有人的手指。

    “狼吃人,并不新鲜,新鲜的是狼吃了人以后,狼死了,如果说猎户的弩箭与陷阱不能够以杀死一匹成年狼,那么杀死成年狼的唯有毒药。”

    “这截指头是有毒的!”一个守关骇然失色地喊道。

    “没错,还没化成粪便已经折磨死了那匹狼……你们应该难以相信,指头的主人并不是活人,在狼吞下这只手以后,尸体已经死去了很久。”刀疤脸说完,包括辜可义在内的所有人都颇为震惊。

    刀疤刘将身子转过去,用手直指着甲子河畔的那片树林。

    “但在一个月夜,它又会继续站起来。”刀疤刘从未如此激动地说过话,他冲着辜可义说道:“它是成千上万的无头尸体中的一员,总有一个地方隐藏着它们的头颅,而它们的尸身渐渐长出新的面孔,它们战斗起来比死士更无畏,就连我脚下的这匹狼都比不过。”

    “但你们……你们只需要用剑刺向它们的头颅,它们就会获得真正的死亡,这就是杀它们的手段,那样它们的头颅渐渐会化成一滩乌血,尸体不消十日便干瘪得如同纸片一般。”

    “我应该承认,曾经为了取暖躲在城楼的篝火旁,在夜晚我看见了一名揣着酒葫芦的剑客,将一具尸体拦腰砍去都不曾砍死,而最后却被身后的一具尸体咬下了头颅。”白琅接道,这时一个虬髯伍长从人群中站出来说:

    “的确有这么一个带酒葫芦的剑客,我与他攀谈过,他是受了金枫叶家的人的嘱托……那河畔……的确寂静的骇人,你不觉得吗,皇城司的辜大人?”

    “天方夜谭……真是天方夜谭!”辜可义在一旁故作镇定地说道。

    “将军,我知道你已经暗暗相信了,但你无法接受,甚至出现了一个可以将我们反驳的理由,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再次站立到我和这位大叔的对立面。”这时一旁的白琅为他斟了一杯酒,给辜可义敬上。

    辜可义不再说话,怅然的望向对岸:“孤竹国在觊觎着南方……若是这样……它们……它们又何尝不是一支军队,一支将卫国送入坟冢的军队。”

    突然间,辜可义脸色一沉,对刀疤刘说:

    “下一个月夜,请你们带我和五十名士卒渡河,如果所言为真,我立刻派人星夜驰往明昌城,告知给圣上,让他命令太尉率领二十万精兵北上,以镇守关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