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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流放路上的见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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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鼓铮铮,狼烟四起,哀鸿遍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一个朝代的覆灭是另一个朝代的崛起,更迭千年,灰飞烟灭,留下的是让后人臆想的铁马嘶吼,兵戈交错,尔虞我诈的历史身影。

    我身负铁拷,身着囚衣。铁链冗长沉重,我走过石板路时会摩擦出火星,走过下雨泥泞之地时便会带卷着泥巴,等到歇脚的时候,我便坐在石梗上把铁链上已经干的发灰白的泥巴甩掉。

    押送的官兵以为我要逃,拿起铁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只好拍拍拍手上的灰尘示意我不想怎么样。但事实上我每时每刻都在寻找逃亡的机会。再去流放楼兰的路上,几次因为饥饿而晕倒在地。

    押送官兵见我不动了,挥起鞭子打在我的身上,吆喝着,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他让我站起来继续赶路,我浑身发抖无力磕磕绊绊的前行。同行的囚犯有一位老妈妈,四五十岁的年纪,我不知道她犯了什么法也被流放,但是她人心善,趁着押送的官兵不注意,偷偷塞给我一块干馍馍。我手捧着半个拳头的的干馍馍激动不已,来不及道谢,饥肠辘辘的我把干馍馍一口塞进了嘴里,用劲了生平的力气使劲地吞咽。

    不巧的是,押送的官兵发现了我的小举动。他捻起我嘴角的干馍馍碎屑,眼睛里是阴狠毒辣。

    或许他觉得我在挑衅他的威严。

    我拼命地摇头摆手,只见他拽起我的衣领,脚尖离地,脖颈间勒得几乎要窒息,在那一瞬间我以为我要命丧黄泉。我微微合上了双眼,向命运和现实认输。消失吧,让我消失吧。下辈子再也不要投身皇室家。

    “大人——”老妈妈扑通磕头在地:“放了这女娃,是老奴给了女娃一些吃食。”说完她的眼泪掉了,掉进黄色的沙土里砸出了黄豆大的圆坑。

    押送的官兵提着大刀缓缓的走到老妈妈面前,在我要失去意识的之时,我模模糊糊中看到老妈妈,为了救我竟然一头撞在了大刀上,鲜红的血液溅了一地,她倒下了。在她面前的官兵随即扔掉了大刀,拔腿跑到总领那里。

    继而,我被重重摔在地上,黄沙蔓延像雾霭一样糊住了我全身。我来不及顾及疼痛,爬着走到了老妈妈的身旁。

    我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压抑,抱着静静躺在黄沙土地上的老妈妈嚎啕大哭。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痛哭过,就连灭朝时父皇被敌国的国相用绳子套在他的头上,敌国的皇子骑在他身上把他当做畜生一样对待时,我只恨他活该,我恨他无所作为,我恨他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丧权辱国,把自己的皇后纳贡给敌国任人羞辱,甚至赔上十万子民的身家性命。

    押送的官兵似乎是被老妈妈吓到了,五六个聚集在一起商讨着,因为他们只负责押送囚犯,如果不是囚犯刻意自杀,押送官兵是没有任何权利杀人的,可老妈妈确是倒在了押送官兵的大刀下。

    囚犯和押送官兵,众目睽睽。

    总领大步向我走来,来回踱步,看着我怀里那具冰冷的尸体,摩擦着下巴,许久开口道:“处理了。”

    错愕间,我死死护住身后的老妈妈,手掌深深嵌入黄沙土中。

    他要来杀我,我便做最后一丝挣扎,一把黄土也要迷痛他的眼睛。

    我嗓子沙哑,几乎发不出音来。

    押送的官兵得到了命令,走到我面前,他眼睛一横,我挺直腰杆怒视着他。突然,他拾起剑来,用剑把的位置直直地朝我腹部捅去,又一脚踢开我,边说,滚。

    我面部朝地,嘴里塞了些黄沙土,我啐了一口唾沫,擦去血腥。

    “孬种。”我张着嘴说,我发不出声音来。

    老妈妈被草率地用草席卷了尸体,埋在了黄土沟壑里。

    我目睹了一切,老妈妈安眠的地方有一颗林杨树,歪歪斜斜的,零星的叶子。

    我看着,已经哭不出泪来,只感觉莫名的悲痛。

    直到死,老妈妈还带着铁铐。

    就这样我心怀愧疚,偶尔也会担心受怕。

    总领说,你真的挺硬气有血性,要是男儿身发放充军或许能立个军功洗罪。

    说完,有些遗憾的意味。

    我摆摆手,我说我没有硬本事,只想活命。

    总领问我多大,觉得我心性成熟老练。

    我说我十七。

    总领顿了顿,眼睛里尽是忧愁,他说自己的女儿被前朝的皇帝当做“岁币”进贡周国,当然不止她女儿一个人,足足有一千的未满十五岁的女子。

    这些是我不知道的。

    我瞳孔微微收缩,父皇……我几乎要喊出声音来。

    突然,总领呜咽抱头痛哭说,可你知道我的女儿她才十一岁啊!

    几个押送的小兵过来安慰总领,一个四十五岁的男人,胡子拉碴,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哭得像个孩子,似有不甘。

    接着,总领抹了一把眼泪,换了种语气说,后来自己冒险叛变,投靠了周国,果然周国赢了。他只想找回女儿,三年了,杳无音信。

    讲到这里,我不再接话,此时我是没有资格的。

    回想起我是个前朝其木格公主,竟觉得可笑不已。

    可在流放的路上,没有人知道我是何人,我更不会向任何人说起,明哲保身。

    老妈妈死后的几天里,我一直怀念她。怀念她就如同怀念我的母后般,思绪涌上心头。

    开始的时候有同行的囚犯会好奇地问我,我便说自己是得了肺痨的女婢,加上我枯黄干瘦的面容,还没来得及仔细问清,就躲得我远远的。

    攻城时,皇宫沦陷。我的父皇被敌人骑在胯下求饶,母后为了保全我,将我换上宫女服混入跪拜敌人刀下的人群之中。

    就这样,我因不是“皇室子嗣”逃于一命,但活罪难逃,兜兜转转就要从幽州出发流放到楼兰之地。

    后来,后来皇宫里的事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了。只知道母后被敌国羞辱之后,身着十六岁时穿的红色嫁衣,从高楼上跳了下去,高声地喊着:呶呶。

    那是我的小名,呶呶。

    随行的官兵当做笑料交谈着,没人知道呶呶是我,我就是那位前朝皇后口中心心念念的呶呶。

    可笑我这幅狼狈不堪的面容,就算有人拿着通缉令上其木格公主的画像也未必认得出我来。

    灭朝以来,我被迫经历的一切,都给我蒙上了一层阴影。我惧怕一切红色的东西,吃到嘴里的干馍馍会莫名的反胃。

    当我走到楼兰时,穿过了茫茫大漠,悲壮苍凉之感油然而生。

    胡人骆驼,海市蜃楼,沙漠深深浅浅的脚印,还有夹杂着黄金沙的风。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我想我的苦行路应该可以解脱了。

    流放的女人两种去路,一种去军营“慰安”,一种被贩卖为奴。

    可见两种都不是我想要的,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贩卖为奴。

    至少我需要保持身子的洁净,那是一个女人骨子里的尊严。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那位其木格公主,曾经风光无比,如今沦为阶下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百姓黎民都在传,越国其木格公主贪生怕死,一个人灰溜溜的逃跑了。

    我意识到,我为什么要恨我的父皇,我和他也没有很大的区别。

    风餐露宿的流放之路,我见过不少人情世故,哪怕是一件极小的事,也足以触动人心。

    到了楼兰之后,我啃着一块风干的烤馕,被押送的官兵转手交给了人贩,现在只等我的“主人”来买走我,然后解开戴在我身上五个月的铁铐,只不过自己的额角永远的有一个显眼的刺青——“囚”。

    我是何人,不再是过去。如今只是一个囚犯,仅此而已。

    你问我还想重拾称霸的野心东山再起吗?真是可笑,我只是一个女子,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那么且当为奴残度余生,好恕我今生的罪孽罢了。

    现实如此,真羡慕那些“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逆风翻盘。

    月亮高高挂起,烛火摇曳,今日忙碌了一天,我只想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这陈棉被子竟让我觉得安逸。

    说到底,我也是有一丝不甘的,不然我怎么会写下这么荒唐的见闻录,或许能留给后人看看曾经有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混得如此惨样罢。

    ——于永昌二年子月既出晚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