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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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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令下,叫碧晴天真无邪的面庞骤然变色,惊呼:“姐姐!”

    宋尔雅不说话,高嬷嬷生得人高马大,两步上前,一脚就将她扫跪在地上,厉声道:“姐姐?姐姐是你叫的么?”

    秦嬷嬷站在一旁甚至还没看清楚动作,便傻了眼。这碧晴是她亲弟弟的女儿,因她弟弟家境落魄,才盼望着将女儿送出来,替一家老小谋口饭吃。自从来这府里,是好酒好肉地供着她,千金小姐一样地养着她,哪有人让她受这样的侮辱?

    心中又急又气,却丝毫不敢发作,只好强忍着压下。

    碧晴吃了痛,又被人当众羞辱,眼泪登时在眼眶里直打转转,好似下一秒就要如大雨一般倾盆而下。

    宋尔雅内心有几分畅快,锦绣亦是忍不住暗自称好。高嬷嬷是她亲自向母亲要来的,从前在宫中教导过几年下等宫女,什么样的刑罚没有见过。

    “你刚才说,你是瑞王的妾?”宋尔雅徐徐几步,至那几棵秀雅的梅树之下,指尖一掐,折下一枝梅花。

    碧晴委屈万分,心中还期望着想与宋尔雅解释清楚,答道:“正是!”

    秦嬷嬷在一旁朝她使劲努嘴,她却压根没见到。

    宋尔雅眯了眼,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你今年多大了?”

    “回王妃的话,我刚过十四。”这回再也不敢称宋尔雅“姐姐”了。

    “那你说,”宋尔雅顿了顿,将梅枝插入发间,缓步走近碧晴,“王爷他何时纳的你?”

    碧晴倏地一愣,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倒是说呀?”锦绣在一旁不疾不徐地逼问。

    秦嬷嬷连忙圆场:“王爷两年前便纳了我们碧晴,我们碧晴是个苦孩子啊……”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还没做出来,宋尔雅便“噗嗤”一笑。锦绣亦是掩嘴大笑不已。高嬷嬷起初没懂这二人为何而笑,但仔细一想,最终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秦嬷嬷与碧晴没看懂这主仆三人,却又不敢作声,只好巴巴望着这三人笑够。

    “哪家姑娘十一二岁便出嫁了的?”锦绣一语中的。

    在大靖,女子及笄方能大婚。纵使是给人抬作小妾,也须年过十三。只因曾经的大靖多次出现女孩因为身体生得过小,被丈夫栾亵致死的命案,先帝感其可怜,便建了此等规制。

    碧晴依旧有些不明所以,秦嬷嬷则是脸色煞白。这王妃好生厉害,设了个圈套让她那傻侄女儿钻,却实际上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对,应是姑侄二人都狼狈不堪。

    “哦,我想起来,倒是有个地方的女子十一二岁便能偷偷配人呢。”高嬷嬷恍然大悟。

    这回碧晴实在是听懂了,一般这大靖朝的百姓们说起妓院,都是用“有个地方”、“那个地方”来称呼指代的。若是连这都听不懂,恐怕就真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十一二岁便能配人的女子多是富贵人家买来玩的暗雏,恐怕真只有那个地方才有!

    碧晴想来想去,只觉得越发难堪,脸上火辣辣一片;再加之膝盖跪得酸疼不已,“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鼻涕眼泪一把把地掉。

    秦嬷嬷慌忙去劝慰她,虽是气得咬牙切齿,却半分不敢发作,只将一双老手掐的紧紧的。这傻侄女压根不是新来王妃的对手,恐怕只有自己今后在暗中多多使力!

    宋尔雅冷眼相对,将二人的情态尽收眼底。心里默叹,就凭这副榆木脑袋,还妄想着攀高枝。这对姑侄可真是蠢得一脉相连;且,一代不如一代。

    觉着羞辱得差不多尽兴了,宋尔雅一想,自己有些累了,不如先见好就收,回去看看那人在哪。便唤了锦绣与高嬷嬷回她那牡丹苑。

    至于这两人,来日方长。

    方回牡丹苑,莲华与喜乐便过来接她。两个丫鬟从今儿一早便在收拾屋子,收拾完屋子又亲自准备这晌午饭。这忙到现在,见王妃游园归来,便想听些府中奇闻。

    一问,却不料高嬷嬷脸色很臭,锦绣也是懒得做声。莲华一时半会觉得场面很是尴尬,心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便找了个话题想要说开去:“王妃,您见过秦嬷嬷了么?听闻她便是这府中掌事呢。”

    锦绣白她一眼:“不仅见过,方才还与她过了招呢。”

    莲华“啊”了一声,很是可惜:“我竟没见到!王妃定是大获全胜!”

    宋尔雅横她一眼,笑她小姑娘心性。但心中一想,这府中她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却难以掌控细节,亦对其中状况不太了解。

    要从那秦嬷嬷手中拿走大权,的确也如莲华所说,是场战役。如此一想,宋尔雅简单用过几口饭食,便径自往房内休息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旗开得胜的缘故,宋尔雅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甫一醒来,便看见有人影在门外站着。

    宋尔雅心生警惕,问:“谁?”

    却又是那秦嬷嬷,用她那粗老的声音在外面毕恭毕敬地答:“王妃,我带着碧晴来给您请罪来了!”

    一旁当值的锦绣小声道:“来了有一个时辰了,我说您在午觉,让她们在外边等着,或许什么时候您就醒来了。”

    宋尔雅半嗔半笑,看她一眼:此招妙哉。

    让人在外边等着,却迟迟不宣;还用一句“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醒了”的话将人压着,叫人实在不好抽身。

    言下之意是“你过来找主子,万一主子醒了找不到你,后果自负。”

    腊月已开始天寒地冻,今日虽未下雪,冷风却刀子似的嗖嗖地刮。这姑侄二人就在外边冻了一个时辰,够受。

    宋尔雅想着想着就乐了:“叫进来。”

    锦绣应了,出去一趟,不一会儿便将人带了进来。高嬷嬷竟也跟着来了。

    那一大一小,姑侄两人跪在宋尔雅跟前,将头低低地伏着。

    “给秦嬷嬷看座。”宋尔雅见二人跪得诚惶诚恐,态度十分端正,不禁好笑。方才冒犯主子的是她们,现在又想来道歉。当她宋尔雅是吃素的小白兔么?

    秦嬷嬷想告谢,话到嘴边却又绕了个弯子。这王妃全然不是她想象中的侯门娇小姐,而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此番一上来,王妃先这般故意抬高她,恐怕这下一步便是要宣泄对自己不满。

    秦嬷嬷想到这一层不仅一个寒战,慌忙跪下:“王妃在上,奴婢不敢!”

    碧晴见秦嬷嬷给宋尔雅跪下磕头,也连忙跪下,求饶道:“王妃,姑姑纵然有什么错,也是我姑姑,您就看在我面子上,饶了我姑姑吧!”

    态度很是端正,可惜是个极嘴欠的。

    高嬷嬷冷笑,笑得脸上的皱纹很是凌厉:“什么样的野丫头,自己是几斤几两,还不够明白吗?也敢跟王妃说面子面子的。”说着一巴掌就要招呼过去,却被宋尔雅叫住——

    宋尔雅心中微叹,这姑娘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竟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且不论之前一上来就胡喊称呼自来熟,还更是以为自己是个多大的人物,面子响当当的。

    生得娇娆可爱,却是个十足蠢物。是这秦嬷嬷故意想将她养废了,好用来专门替自己捞金;还是这姑娘天生没爹娘教育,脑子一直是不清不楚的?

    这时,有人叩门。原来是莲华端了茶盏来,那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一看便知那茶盏是个借口。

    “碧晴,快、快给王妃敬茶!”秦嬷嬷一看莲华进来,就如拽紧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命地想要转移注意力。

    宋尔雅知她所想,对碧晴春温一笑:“不要给我敬茶,给你姑姑敬茶便是最好。”

    碧晴呆呆看着坐上女子,粉面黑发,俊俏玲珑,眉间风骨万千,乃是不可多得的绝色。这样的女子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再将她与自己一对比……心中登时如火烧一般,升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嫉妒。

    她忽的想起先前王妃走后,姑姑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己道:“你只消好好听话,王妃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估摸着她是因为你先她入府才心中不平衡——等她出够了气,便不会为难你了。”

    碧晴想到这句话,便站起身来,将那价值连城的粉瓷茶盏端起,递到姑姑跟前:“姑姑请用。”

    这一句话真真如催命一样可怕,吓得秦嬷嬷差点要跳起来。她心中又怕又气,尖叫道:“胡闹!胡闹!你这不懂礼数的傻货,还不快给王妃敬茶!”

    碧晴看了看宋尔雅:“可是姑姑您说,我得听王妃的话,王妃便能消气了。”顿了顿,很是希冀地看着坐上那个华服盛装的女子,“王妃,您消气了吗?”

    “我不肖与你气。”宋尔雅忍住笑,很是和气地告诉她,头上的琉璃镶金细簪璀璨生辉,晃得碧晴眼睛生疼生疼。

    “王妃……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您格外开恩,原谅我们!”秦嬷嬷见高嬷嬷面色不善,只好豁出命一样的对着宋尔雅一拜再拜。

    宋尔雅不说话,看她什么时候拜完。

    秦嬷嬷见宋尔雅不松口,却又不好停下,只好将额头一下一下重重触地。上了年纪的人做这等事,自然是腰酸背痛,苦不堪言。连着磕了一小会儿,她实在是磕不动了。加之心里又是被这侄女气得不行,憋到久时,终于在一边磕头之时,忍不住对着碧晴低声骂了句,“你娘可曾教过你半点做人道理!个没教养的东西!”

    “你这侄女儿不懂礼数是你方才亲口说的,没有教养也是你现在亲口说的。”宋尔雅将那句话仔仔细细听在耳朵里,端起那茶盏,抿了一口,吐出悠悠茶香,“要我放过你可以。”

    秦嬷嬷一愣,停止了磕头。心中存着侥幸:这王妃或许真的只是凶悍善妒罢了,只消好好将她哄着,今后或许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我现在就原谅你……至于这碧晴,我看便这样吧,”宋尔雅顿了顿,舌尖轻动,最后淡淡吐出三字:“逐出去。”

    碧晴猛然抬首,不可置信地看着宋尔雅;秦嬷嬷如遭雷劈!

    她这么说原是以为千金小姐大多是养尊处优的角色,发泄发泄,听了这一两句便会宁事息人,却没想这王妃初来乍到,竟动了真格!

    秦嬷嬷动了动嘴,想做最后的挣扎:“王妃……您这……”

    “本妃给你一周时间打点钱财送她走。若一周之后我还看到她在我王府大院里瞎转悠……你且自己去想后果罢。”

    从前瑞王做不了主,当猴子的便成了假大王——可今非昔比,她宋尔雅来了。他管不了的事,她可以管;他想管的事,她更要管。

    没有做主子的实力,却做着当主子的梦,碧晴此等心性的女子若是留下,今后不是在内宅的争斗中扭曲了人性,便是成了别人血淋淋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