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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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又是冬天了。

    一阵阵北风裹挟着风雪刮来,给整座城池都装点上了一层雪白,看起来非常干净。可是,京城金碧辉煌纸醉金迷以及那些角落里暗黑污垢,却没有因为这场雪而被掩盖。

    这一年冬天特别冷。

    骆寻瑶用一些捡来破烂衣服将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然后拖着已经不能行动双腿街边爬着。她,是被妓院龟公架着扔出了大门。

    二十年前,骆家被抄家,伯父一家全都身死,她和大嫂被当街发卖……骆寻瑶手已经失去了直觉,但她还是不管不顾地上前爬着,就为了去看一眼,去看一眼自己仇人。

    威远侯府!那些人害她家破人亡,害得她沦落风尘,到如今,她已经命不久矣……

    她恨,恨不得能吃了那些人肉喝了那些人血!她骆寻瑶做了什么?为什么却要被人利用背了黑锅?后还被逼得家破人亡?

    她爬很慢,可是手指早就冻僵坏死,所以爬着爬着,手指甚至还掉了几节。

    以前骆寻瑶,是多愁善感,她看到落叶要哭一场,看到花谢要哭一场,偶尔有个磕碰,眼泪也马上就落下了,可是到了现,天寒地冻,手脚俱废,她却已经哭不出来了。

    见识过真正人间地狱,尝试过各种各样苦难以后,连哭都成了一种奢望。

    威远侯府模样跟记忆里并无不同,如今,这里张灯结彩,冬日里显得又红火又温暖,还有无数人恭喜旁边恭喜这,就跟多年前吴子文和莫婉蓉成亲时候一样……

    老天爷,果然是眼瞎吧?善恶到头终有报也就只是一个笑话,要不然,为什么大伯一家会家破人亡,而威远侯府这些人,却能幸福美满享天伦之乐?

    趴雪地里,骆寻瑶低低地笑了起来,看起来却像是哭。

    “听说今天是威远侯府夫人过四十寿辰日子呢!你看,夫人女儿女婿外孙都来了,不过她三个儿子都不大,都还没成亲。”

    “威远侯府夫人和老夫人,可都是大善人啊!这些年没少给穷人们施粥赠药。”

    “老夫人和夫人可都是活菩萨,是和善了!老天爷会保佑她们过上好日子!”

    “就是啊,不过这位威远侯府夫人,却是受过苦,唉!”

    “威远侯府夫人怎么了?”

    “听说她父亲也是一员猛将,救过当年威远侯,后来却早逝了,只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还是当年威远侯让她嫁给了如今威远侯,日子才好过起来,可惜啊……”

    “这样不是挺好?又怎么了?”

    “如今威远侯,当年有一个恶毒表妹,她害威远侯夫人落胎没保住自己孩子不说,还下毒毒死了与威远侯夫人相依为命母亲!”

    “真?竟然还有这样毒妇?”

    “当然是真!那个毒妇,还是当初被抄家通敌卖国骆家女儿呢!”

    “怪不得,骆家人连前朝宝藏都敢私藏,也难怪能养出这么一个毒妇来。”

    “不过这个女人也算是恶有恶报,当时虽然有老夫人怜惜她没有送官,但是骆家一抄家,她也就什么都没了,后似乎还被人用手段送进了妓院……”

    “当真痛,这样恶毒女人,就该被千人骑!”

    “当妓|女活该啊!不知道她哪里,啥时候我也去找她泄泄火啊!”

    “她现都是老太婆了,你难道还下得了手?”

    ……

    周围人议论纷纷,骆寻瑶听着那些话,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她那位姑母,还有莫婉蓉,她们竟然成了大善人了?那个所谓老夫人,下毒害人嫁祸给给自己外甥女,而那个夫人,明明是自己落了胎,却扯到她身上,这也就罢了,又是谁后落井下石将她送进妓院?这样两个女人,原来还是大善人……

    远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跟她表哥小时候亲手做给她灯笼无比相似,那个时候,吴子文不止一次地说,他长大了要娶她,结果,他却娶了莫婉蓉。

    她伤心欲绝,以泪洗面,但是变心男人,是能哭回来吗?以前她受了委屈哭时候,那人会心疼会哄她,可后来,那人却会只会她受委屈时候指着她说恶心。

    当然,那些都算不了什么,吴子文后绝情,才是伤人,骆家被抄家,她因为是女人又有人相帮逃出一命,走投无路之下跪侯府门口求吴子文救救自己未满周岁小侄子,吴子文却任由莫婉蓉将她送去了妓院……

    骆寻瑶窝墙角,死死地盯着威远侯府大门,看着一些乞儿排队领粥,自己却动也不动。

    “老乞婆,你还活着吧?我这粥给你,我再去领一碗吧!”一个年老乞丐对着骆寻瑶开口。

    骆寻瑶张开嘴,里面却空荡荡,她舌头,很多年前就已经没有了。那些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为了报仇,她苟且偷生忍辱负重……可是到后,她却还是连威远侯府门口石狮子都撼动不了。

    那个老乞丐看到这一幕,同情地看着骆寻瑶,把自己手里粥递向了她。

    骆寻瑶早就饿得没有知觉了,而且她怎么会愿意去吃莫婉蓉施舍粥?伸手想要拒绝,那只剩一个巴掌手却偏偏不慎打翻了对方手里碗。

    “唉唉!你这个老乞婆真不知好歹!”那个老乞丐连连开口,刚想再去要一碗粥,一个威严声音却响了起来:“皇上驾到!”随着这声喊声到来,就是开路侍卫以及皇帝銮驾。

    好些人从威远侯府里出来,有人到中年吴子文,有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莫婉蓉,还有她那个“慈眉善目”姑母。

    看到这些人,骆寻瑶只觉得自己牙根发痒,她想扑过去抓开他们胸膛,也想扑过去啃食他们血肉!

    而就此时,一身明黄人影倒映骆寻瑶眼里——皇帝下轿了。

    骆寻瑶没有掩饰自己眼里仇恨,这位皇帝,可也是她仇人,要不是这个人,骆家又怎么会家破人亡?

    她仇人,就她面前……骆寻瑶看了看自己手,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力气,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就扑向了那些人。

    可惜是,她腿早就没用了,所以很,她就摔了地上,还被几把长矛抵了脖子上!

    “子文,你就是心太好了。”一个温和但非常威严声音响起。

    骆寻瑶抬起头,就看到那个一身明黄人正笑眯眯地和吴子文说话,并且很就被吴子文迎进了屋。

    那些侍卫显然没把她这么一个乞丐婆子放眼里,跟着进了门,可是威远侯府一个下人却过来踹了她几脚:“死乞丐!竟然敢惊扰圣驾!”

    她被这几脚踹到地,竟然连吸一口气都变成了极为困难事情,身子是动都不能再动一下了!

    她这是要死了吧?她早就不怕死了,可是为什么她都死了,那些人还能活好好?

    她恨!她好恨!

    天越来越冷,有人挤着上去讨粥吃,却一脚踩了她背上,而这一脚,就成了压死骆驼后一根稻草,让她吐出了大口血来,却吸不进一口空气。

    恍恍惚惚间,她倒是想起了以前事情。

    一开始,是她还是国公府贵女时候,那时候她是爷爷掌心宝贝,受万千宠爱。

    后来,是爷爷去世以后,她住到了威远侯府,有姑母疼爱,又表哥护着,她表哥还告诉她,长大了要娶她为妻,姑母也口口声声,说她是自己看上儿媳妇。

    接着,莫婉蓉突然出现,她表哥被逼和莫婉蓉定亲,却对她比对莫婉蓉还好……

    然后,吴子文虽然已经娶了莫婉蓉,她却还住威远侯府里,并且对他满心恋慕,就算做妾也愿意,直到有一天,她姑母却让她给莫婉蓉母亲送去一碗汤,而那个常年缠绵病榻女人,喝下那碗汤以后,竟然马上就一命呜呼了……

    她百口莫辩,被人认为是勾引表哥不成就下毒害人毒妇,不巧莫婉蓉又那时候落了胎……于是,她被仆人架着扔出了威远侯府,成了闻名京城毒妇。

    后,骆家被抄家,她被莫婉蓉卖去了妓院,甚至还被割了舌头打断了双腿……

    “真晦气,竟然有人死门口了!”

    “还不拿张草席裹了把她扔到乱葬岗去?要是被夫人知道家门口死了人,我们又没好果子吃了!”

    “还要费张草席啊……”

    声音渐渐地就听不见了,骆寻瑶却觉得异常讽刺,而此时,她甚至能感觉到温热血液正从自己七窍中流出,然后寒风里失去温度。

    她曾经是国公府贵女,享万般宠爱,可现,却被人草席一裹扔去乱葬岗……

    苍天何其不公?!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