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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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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八十九章

    所为巫蛊一事为何会被发现,其实也很简单。

    一开始说是五公主想要去皇子所找三皇子的,结果三皇子不在。因上次五公主托二皇子从宫外带一套狼毫笔,五公主便顺便逛去了二皇子那里。

    结果就是人巧的时候,什么都能遇上。五公主刚走到二皇子的宫门,结果却看到一个太监在墙角鬼鬼祟祟的,好像在土里不知道在弄什么东西。于是五公主就过去喊住了那太监训斥了一顿,结果那奴才不过来给五公主行礼便算了,反而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跑开了。

    五公主平时其实不是一个好奇的姑娘,但这时候偏偏就很好奇上了。在那太监原来弄土的地方看了看,发现土居然是新的。原本这地方种花种草,土是新的也可能只是心宫女太监们给花草松土之类的。可五公主这时候就是觉得十分好奇,让宫女将土挖开来看了看。

    结果不得了,这地方居然埋了一个乌木做成的木偶,上面插了针,最最重要的是,这木偶上面居然刻着二皇子的生辰八字。

    五公主长到十二岁,又有赵婳这么一个能百科书一般的妈,知道巫蛊这种事一点不奇怪,知道这木偶人就是做巫蛊用的也一点都不奇怪。

    这巫蛊之事放在哪朝哪宫里都是大事,当年汉武帝的卫皇后和卫太子因为事涉巫蛊,结果双双没命了。当年汉成帝的许皇后和班婕妤也因遭巫蛊陷害,结果被废的被废,被贬的被贬,唐高宗的王皇后和萧淑妃,也都是因牵涉巫蛊结果没了好下场……这种例子不胜列举。

    所以发现这种事,当然要告诉皇帝。皇帝看着五公主呈上来的木偶,面无表情,然后便让人去整个皇子所公主所都翻检了一番,最后只在二皇子的衍庆宫里翻检出了几个和五公主呈上来的一样,被插着针的木偶人,清一色的刻着二皇子的生辰八字。

    然后二皇子知道了,整个后宫也知道了。

    而五公主又好像是不经意般的提了一句:“哦,对了,那个鬼祟的太监儿臣好像还见过他,他好像是在皇子所外面洒扫的,儿臣那次还看到过四弟身边的福子跟他说话,福子还塞给了他银子……”

    这句话就意味深长了,然后整个后宫的人也都纷纷意味深长起来,看向了四皇子的宫里。

    不过这种事,没有确切的证据,只因为四皇子身边的福子跟那个太监说过话,就说这件事是四皇子所为,这也显得有些武断。这可能就真的只是一个偶然事件呢。

    但好巧不巧,就在同一天。已经开封建府的大皇子这边,也突然传来,说是突然闲得没事干想要挖块地种花的大皇子,突然在地上也挖出了两个木偶人来。这两个木偶人无论材料、形状、还是木偶人身上插针的位置,都跟从二皇子宫里挖出来的这几个像是同一条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从大皇子的王府里翻检出来的这两个,刻着的是大皇子的生辰八字。

    遭人用巫蛊诅咒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按照常理推断,这肯定不大可能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自己害自己,这最可能的就是三皇子以下的皇子了。

    而这又要说到,就在这时候,大皇子的王府里又有一个太监自己吃了一包老鼠药将自己给毒死了。这个小太监原本是在大皇子的王府里打理花木的,在这太监死之前,埋木偶人的地方一直都是他打理,而也有人证说,在木偶人被翻检出来之前,那小太监也时常在那里徘徊。

    再按照常理推断,人们自然认为这木偶的就是那个太监放的,因为只有他有机会能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做下这件事。而他这时候毒死自己,自然是因为事情败露服毒自尽,或者就是被人杀人灭口。

    而后又有人想起来了,这死了的小太监好像曾经受过四皇子的恩惠来着。这件事就发生在两三年前,这小太监当差出了差错,被管事的太监拉了打板子,几十个板子挨下去,这小太监差点连命都丢了去,是四皇子刚好路过,为这小太监说了两句话,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到现在为止,这一件两件的事都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是四皇子干的,但一件两件都能与四皇子扯上关系,这一件能说是偶然,两件就一定是必然了,所以目前为止,四皇子是最重大的嫌疑人之一。

    这种事情,肯定要调查啊,将那个在最有嫌疑的鬼祟太监提上来问,问他“去二皇子的墙角干什么?”“是谁指使你的?”等等一些问题。

    结果这个太监嘴巴十分紧,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四皇子,然后趁人不备含了藏在指甲里的□□七窍流血死了,死前眼睛还看着四皇子,虽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这跟明晃晃告诉别人就是四皇子让我做的没什么两样。不,这种无声的效果比直接说效果更强。你要是直接说,别人或许还要怀疑一下他是故意攀诬四皇子呢。但是现在,好一副忠心为主打死不说的模样,说不是四皇子都要没人信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自然还是要往下查的。

    查,当然要查,要彻查!

    ******

    而在这种时候,最为嫌疑人的四皇子的宫里,便像是弥漫上了一层阴霾。

    四皇子所居的永延宫已经被侍卫团团围住,这是四皇子自己提出来的。称既然他涉嫌用巫蛊之术谋害大皇子二皇子的嫌疑最重,永延宫自然应该被看守起来,以防他宫里的知情人串供或出去毁灭证据什么的。

    而永延宫的太监和宫女看着围在外面的侍卫,虽然眼里有少许的慌张,但表现出来的还算震惊。太监和宫女依旧还是井然有序的,没有人哭天喊地,也没有人惊慌失措,仿佛是坚定四皇子一定能度过这次难关一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让配合什么也都配合。

    郑恩站在永延宫的长廊下,看着永延宫的这些奴才们,不得不感叹一下四皇子御人的手段。

    平时能够不慌不乱不算什么,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这宫里还能不慌不乱,人心一致,这才是御人的本事啊。

    郑恩正想着,身后的房门被打开,已经换了一身玄青色衣裳的四皇子走了出来。明明不过是十一岁的年纪,但却让人觉得身姿如松,气势慑人,让郑恩突然觉得有面对皇帝之感。

    难怪皇上常说,几个皇子之中,四皇子是最像他的。以前四皇子性子显得欢乐脱跳,皇上却是内敛稳重喜怒不形于色,还不让人觉得两人相似,方到此时面对着这等大事的时候,郑恩才真正承认,四皇子的确是最像皇帝的人。不仅外貌像,气质更像。

    郑恩对四皇子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道:“四殿下快请吧,皇上已经在御书房等着您了。”

    四皇子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劳烦公公了,然后便先往宫门口走了出去。刚出了宫殿的大门,却看到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五皇子。

    五皇子看着他,带着些许担忧的唤了一声:“四哥。”

    四皇子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五皇子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心里放心了些许。四哥说他不会有事,他就相信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四哥已经成了他们姐弟几人的顶梁柱,只要是四哥的话,总是能令他们信服并深信不疑。

    四皇子又嘱咐他道:“母妃怕已经知道我的事了,这段时间你替我多陪着母妃,照顾好弟弟们,让母妃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平安无虞的。”

    五皇子连忙点了点头,向他保证道:“四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陪着母妃,不让她担心的,也会好好照顾六弟和七弟。”他会学着和四哥一样,成为母妃和姐姐弟弟们的第二个顶梁柱。

    四皇子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这才迈步离开,往御书房而去。而在后面的郑恩对五皇子拱了拱手,接着跟上了四皇子。

    而等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之后,四皇子才发现,御书房的门此时还是关着的。里面断断续续传来男子的说话声,四皇子听出来,是二皇子在里面说话。

    四皇子刚想问他要不要到偏殿去避一避,结果这时候郑恩却先开口道:“皇上还在跟二殿下说话,四殿下不如就在门口等一等吧。”

    这便是根本不打算避着他的意思了,郑恩敢这样说,便就只可能是父皇的意思。四皇子没有拒绝,对着郑恩点了点头,然后便站在门口,认真的听着的说话声。

    二皇子略带着受伤,又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一些不忍伤害兄弟情分的声音传来:“……父皇,既然儿臣和大哥都没事,儿臣看这件事便还是算了吧。家和万事兴,儿臣亦不希望兄弟失和。最后不管查出是谁要害大哥和儿臣,都难免在兄弟之间留下疙瘩。还不如让这件事就此打住,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四皇子辨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既无愤怒,也无担忧,只是有一丝淡淡的伤感。

    郑恩观察着眼前的四皇子,想看清楚他听了这些话是什么感觉,结果却看到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少年,像是个老成沧桑的大人一般,忽而小叹了一口气,喃喃的说了句什么。郑恩认真想了好一会,才听出来,他说的好像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郑恩也是跟着小叹了一口气,可不就是相煎何太急么。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四皇子,皇帝又疼爱四皇子,若此时打住不再调查,外人看着也只道是皇帝为了四皇子在遮掩,反而将这项罪名帮四皇子坐实了。而四皇子只怕这辈子都脱不掉一个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帽子。

    若是皇帝也跟着怀疑了四皇子,只怕这辈子都存了疙瘩,就是再疼爱四皇子,只怕也不肯让他继位的。而就算皇帝信了四皇子,有这个名声在,就算皇帝要立四皇子,怕也要遭到大臣的反对。

    四皇子本就不是嫡子,若想成为储君,就只能以品格取胜,若是他品德有亏,还是谋害兄弟这样大的帽子,四皇子怕是这辈子都与皇位绝缘了。倒是二皇子,被四皇子谋害,却最终反过来替四皇子说话,最后倒是能落一个宽厚友悌的名声。

    御书房里二皇子说完了之后,外面只听得里面寂静了一会,好一会之后,皇帝才口气淡淡的道:“知道了。”再接着又是一句:“你先下去吧。”

    屋里二皇子眼睛垂了下去,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握了握拳头,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沾满了汗。他有些紧张,就像小时候他面对着皇帝的时候,哪怕是父皇明明对他态度十分温和,但他仍是会紧张得不知所措。而这种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他不知道父皇有没有相信了这件事是四弟所为,但他却感觉到了,父皇看向他身上的眼神,仿佛能够看穿他的心,让他无所遁形。

    二皇子在想,他现在离父皇果然还有很多。可是没有关系,他终有一天,会变成跟父皇一样的明君,令万民康宁、天下熙盛。四弟贪图不该他所得的东西,本就失了纲常,巫蛊一事,他不算冤枉了他。

    好一会之后,他将握紧的手松了开来,然后对皇帝行了一礼,接着才转身出去。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便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四皇子。二皇子又少许的惊愕,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四皇子脸上也是淡淡的,上前去给二皇子行了一礼,道:“见过二哥。”

    二皇子对这个弟弟一向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他总是令他感到嫉妒和恐慌的。过了一会之后,他才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露出了一种既痛心又失望的表情,对四皇子道:“四弟,我已经向父皇求了情,我希望这次的事到此为止,你……”他没有说下去,可是脸上的表情总能让人看出他未完之意的。

    四皇子没有说什么,反正他这些话也不是说给他听的,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和他都心知肚明。

    四皇子对他拱了一下手,道:“父皇叫了我去说话,就不与二哥多聊了。”说着转身往御书房里面走了进去。让人看着,倒是多有些像是他在仗着皇帝的宠爱,对二皇子有些不逊之意。

    二皇子像是对他知错不改的行为表现失望,对着他摇了摇头,这才离开。

    而四皇子进去后,看到的便是皇帝茕茕站在书案前,手上拿着一个乌木制成的木偶人,眼睛在上面打量着,神色莫辨。而这也是四皇子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由他用来谋害大皇子和二皇子木偶人。

    皇帝将木偶上的针一根一根的拔掉,最后大约是太多了,也懒得拔了,干脆将木偶直接扔到了桌子上。

    四皇子走进来,对着皇帝行了礼。皇帝见到他,声音平淡的道:“昭儿来了,你先起来吧。”

    四皇子道了一声是,然后站了起来。皇帝又问他道:“来了多久了?”

    四皇子回答道:“来了有一会了,刚才父皇和二哥说话的时候儿臣就在门口。”

    皇帝又问道:“听到你二哥说的话了?你有什么想法?”

    四皇子回答道:“儿臣没有什么想法。”

    皇帝从书案前走了出来,往旁边的小榻走去,然后坐下来,又点了点旁边的位置示意四皇子坐下来。四皇子拱了下手,谢了恩,然后走到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顺势执起桌上的小壶,为皇帝和自己添了一碗茶,这才安静的等着皇帝说话。

    皇帝问他道:“你希望这件事接下去该怎么做?”

    四皇子从小榻上走了下来,对着皇帝跪下来道:“父皇,儿臣恳请将这件事交由刑部来审理。”

    皇帝默默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知不知道将这件事交由刑部审理意味着什么?”交由刑部,那就是将这件事上升到国事,而不只是家事了。且一交到刑部,无论结果如何,就都是一死一生的状态,而这实在不是他想要看到的。更何况,刑部尚书黄崇可是个顽固的“保正统派”,审理的时候难免带入了私人感情,未必能够做到公正审理。

    四皇子道:“儿臣认为,这件事终究会传到朝中去的,与其私下里彻查,还不是大大方方的交由刑部来审理,这是儿臣认为最好的方法。”

    皇帝还在犹豫,其实在这件事情上,他担心的并不是四皇子,相反,他担忧的反而是二皇子。

    而四皇子明显也看出来了,开口对皇帝道:“父皇,您相信儿臣吗?”

    皇帝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四皇子对着他认真道:“儿臣也并没有打算和二哥弄个不死不休的结局。二哥是父皇的儿子,儿臣虽做不到将他看成五弟六弟七弟那样,但儿臣不会伤害他来令父皇伤心。”

    好一会之后,皇帝才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昭儿,你须永远记得,无论是你大哥、二哥还是三哥也好,他们都是你的兄弟。父皇不希望你们骨肉相残。”

    四皇子道:“是,儿臣一直铭记于心。”

    皇帝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等到了晚上,皇帝回了玉福宫。那时候徐莺正在给七皇子喂粥,一眼便看到皇帝有些孤寂寂寥的从玉福宫外走了进来。徐莺有些许的惊讶,她还以为皇帝为了避嫌,这几日都不会来了她这里的了。

    她将七皇子交给奶娘,然后走过来给他行礼。明明才半天不见,两人见了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皇帝什么都没说,牵了徐莺的手走进来,先接了七皇子逗了一会。三四个月大的孩子,其实已经会认人了,七皇子看到皇帝显得很高兴,啊啊的笑起来,笑得跟弥勒佛一样,腿脚乱蹬。

    皇帝抱着他有一下没一下的逗了一会,这才交回给奶娘,然后又问徐莺道:“暎儿呢?”

    徐莺回答道:“去五皇子宫里去了。”下午的时候,五皇子回来陪了她一会,安慰了他四皇子没事。而徐莺也尽力表现得镇定,表现得相信四皇子一定会没事,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然后五皇子等了一会,三公主也来了,两个人大约是有话要说,但又想避着她免得她担心,然后两个人便约着去五皇子宫里了。六皇子也已经知道四皇子出了什么事,然后也跟着三公主和五皇子走了。

    皇帝点了点头,这才牵着徐莺的手出来,坐到榻上。然后揽着她的腰,问她道:“担心昭儿?”

    徐莺“嗯”了一声。

    皇帝靠着她的肩膀,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脱了鞋子躺倒榻上,将头靠在徐莺的膝盖上,然后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徐莺问他道:“皇上是不是累了?”

    皇帝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没有再说话。徐莺低头看着皇帝脸上的疲倦之色,有些心疼。

    比起她来,或许更加难受的反而是皇帝。她虽然在玉福宫里不出门,但并不代表没有人将皇帝的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而她这几天便听到,说皇帝这几天在含章宫显得比较暴躁,前两日只因为一个太监端的茶水不小心洒到了皇帝身上,皇帝便令人将他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皇帝对下向来宽厚,往常像这样的小事一般不会苛责。更别说,皇帝这接连几天都减了饭量。

    这天下再没有比看着自己的孩子相残更令人伤心的事,而身在皇家,这样的事又总是重复循坏。而皇帝重情,他如普通的父亲一样爱他的每一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伤了哪一个他都要伤心。

    徐莺很是叹了一口气,一手放在皇帝的头发上,一直手放在皇帝的胸前,轻轻的拍着他的胸口,然后温声道:“那皇上睡吧,我陪着你。”

    过了好一会之后,就在徐莺以为皇帝已经睡着的时候,皇帝却又突然开口道:“莺莺,幸好我还有你。”

    徐莺听着笑了笑,然后道:“我也幸好有皇上。”

    皇帝没有再说话,又过了一会,才又开口道:“你不用担心昭儿,昭儿一直做得很好,他一直是我最出色的儿子,他这次也能自己解决问题的。”

    徐莺道:“我相信皇上,也相信昭儿。”只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罢了。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