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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层林尽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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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衿跟进酒楼时已不见了孟昊翔的踪影,她问跑堂的道:“我和刚才进来的那位穿黑色风衣的先生是一起的,请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那跑堂的指了指楼上,道:“好像是去了云水阁雅间。& {}”

    叶子衿知道云水阁是御厨臻品的上等雅间,能订得到此雅间的都是贵客,叶子衿有些好奇孟昊翔是要请什么人吃饭。当她走到云水阁门前时,听见雅间内什么声音也没有,她轻轻叩了叩门,里面没反应。叶子衿只觉得奇怪,那跑堂的明明告诉她孟昊翔是去了云水阁这间雅间。正当她疑惑之际,云水阁旁边轩辕阁的门却被忽然打开。

    “子衿?你怎么来了。”孟昊翔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淡淡笑意,从衣兜里伸出手来想要拉她进去。

    叶子衿愣了愣,道:“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你不是跟我说出去谈生意吗,怎么谈到御厨臻品来了?”

    孟昊翔笑道:“我昨天明明跟你说了要请一个朋友在这里喝茶吃饭,想必你忘记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在车上没睡好吧。”

    叶子衿仔细想了想,也记不太清他到底说没说,只好道:“你朋友在里面?我恐怕不方便进去吧。”

    孟昊翔拉着她进了轩辕阁,“我朋友没来,倒是见到了你想见的人。”

    正当叶子衿疑惑不解之际,一进门便看见了坐在雕花红木师爷椅上的卢伯。

    卢伯微眯着眼,忙颤颤巍巍起身道:“秀珑格格,好久不见,您可好呀?”

    叶子衿上前扶卢伯坐下,卢伯的腿脚不比以前灵便,现在还是秋天就已经抱上了一个汤婆子。

    “我好得很,这次专程来看您的,我给你带了上好的火腿。”叶子衿将纸袋放到桌上。

    卢伯笑眯眯道:“闻着这味儿就对了,格格你挑的准没错儿。”

    叶子衿看了一眼旁边的孟昊翔,问卢伯道:“您和他认识?”

    卢伯呵呵笑着,眼睛里精光闪动,“来我这里的人都是客人,见过面就算认识了,况且几年前还是格格和孟老板一起来的,我怎会不记得他。刚才我是碰巧遇见他,就顺道请他喝杯茶,还没来得及说上话格格你就跟着来了。”

    叶子衿脸红了红,低声道:“看您说的,好像我黏着别人不放似的。”

    卢伯笑得慈祥,将她的害羞看在眼里,又瞧了瞧这二人,道:“今天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顿饭,这次来北平格格既是来看我的,就要多留几天。”

    三人闲聊了一阵,到了正午,卢伯早已叫人将备好的酒菜盛了上来。

    卢伯一边给叶子衿夹菜一边叹道:“卢伯现在老了,掂勺也掂不动了,做不了你爱吃的菜,格格就凑合着尝尝我徒弟的手艺……”

    叶子衿心头一酸,道:“您现在是该享福的时候,您要是还亲自下厨给我做菜,岂不是要我心难安。”

    卢伯笑着将一碟芸豆卷推到叶子衿面前,道:“格格尝尝这个吧,里面没放花生。”

    叶子衿夹起一枚雪白的芸豆卷放在嘴里,满口的柔软香甜,不禁有些怀念都统府的那间厨房。

    席间卢伯忽然谈论起静宜园的红叶,“你们二人这次来北平正好赶上看红叶,静宜园的红叶真是秋景一绝。”

    孟昊翔道:“我正打算办完事后和子衿一起去赏红叶。”

    卢伯悠悠笑道:“好呀,好呀,我还记得有一句诗写得好,叫相思枫叶丹,虽然我没读过多少书,但有不少文人朋友,每年这个时候他们喜欢来我这里喝酒谈诗,我这差记性倒是记下了一句。”

    孟昊翔恭敬道:“卢伯好雅兴,我恐怕今天也要和子衿爬个一重山两重山的去赏红叶了。”

    叶子衿听孟昊翔居然会与卢伯对诗,觉得有些诧异,问孟昊翔道:“你什么时候喜欢读诗了,竟也知道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卢伯缓缓开口道:“格格,你这样说就太贬低孟老板了,既然是好诗知道的人一定多,连我这个老头子都记得一句,更何况孟老板这样的才俊了。”

    孟昊翔赞同地点了点头,对叶子衿笑道:“不是有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没睡好怎么连眼光也肤浅了?”

    叶子衿睨了一眼,没再理会。卢伯只是微笑地看着二人,满脸慈祥。

    吃过饭后,卢伯将叶子衿单独请到了自己的茶室。只见卢伯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叶子衿,道:“格格,这是半年前我收到的一封信,送信的人让我转交给你,那人还说只能你到了北平才能给你,期间不能把信送去上海,否则就会给你招来麻烦,所以我就只能等到今天才给你这封信。”

    叶子衿震惊道:“那人长什么样?”

    卢伯想了想,沉沉开口道:“是个年轻的小伙子,高高瘦瘦挺精神的,其实呀,我怀疑他是宁祥……”

    一定是子峥!子峥居然也在北平!叶子衿忙将信拆了拿出来看,只见信纸上只写了短短一行字,“一切平安,姐勿念”。

    叶子衿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子峥平安就好。她曾跟子峥提起过卢伯,卢伯是个信得过的人,子峥让卢伯转交信给她应该是最安全的。

    “如果他还来找您的话,请您一定要转告他,我会上海等他回家,让他一定要万事小心。”叶子衿刚一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泄露了子峥处境危险的事实。

    卢伯果然问她:“宁祥少爷他出什么事了吗?”

    叶子衿忙应付道:“没……没什么事,他来北平是去燕京大学拜访朋友的,我是怕他年轻贪玩惹出什么事。”

    卢伯也没有再多问,送他们二人行至门口,临走时又送给他们一些宾客券,凭借此类券到酒楼可享上宾待遇。

    静宜园位于北平西郊,因山中有巨石形如香炉而得名香山。每到秋天,这里漫山遍野的黄庐树,灼灼如火,层林尽染。山中秋风一吹,秋霜一降,红叶瑟瑟其间。

    孟昊翔下午带了叶子衿上山赏红叶,二人一路走走停停经过了香山寺。原本的香山寺是一座红墙碧瓦掩映与青松翠柏间的五层大殿。有石坊、山门和钟鼓楼等建筑。可经历了英法入侵与八国入侵两场浩劫后,香山寺已成了一片断壁颓垣,只剩下正殿前的石屏和山门内没有烧毁的石碑石阶。

    叶子衿走上前去,伸手抚过曾经被火焚烧的石屏,上面的经文有些模糊。看着满目的萧瑟荒凉,她心中难免有些感伤。

    “走吧,去那处亭子上看看。”孟昊翔牵着叶子衿的手去了不远处的亭子。只见亭子旁立了一块剑石,上面刻着“阆风”二字。

    站在这里眺望,远山如画秋景如醉,叶子衿不禁想起了那句“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你知道娑罗树吗?”叶子衿忽然问身边的孟昊翔。

    孟昊翔抓抓头发,“格格小姐又有何指教?”

    叶子衿笑了笑,道:“刚才香山寺的石碑上刻的是乾隆帝书的《娑罗树经》,娑罗树被佛教视为圣物,经中有云此树又名双树,皆为一枯一荣。”叶子衿幼年曾被大福晋罚抄写佛经,抄得多了也记得一些,只是她一直不解当年信佛的大福晋为何能狠下心罚她在雪地里跪了一个时辰。

    孟昊翔感叹道:“真是痴情的树,一死换取一生。”

    叶子衿摇头道:“我怎么觉得是可悲的树,如果只能一死换一生,还不如同生同死来得欢畅痛快,与其让另一棵孤独存活于世,倒不如一把火同时烧了。”

    孟昊翔眸色一黯,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索,顿了一会儿道:“子衿,如果以后我有什么不测,你要好好活着,我宁愿以一死换你一生。”

    叶子衿恍惚地看着他,他的眼神里有种决然的坚定和含蓄的深情,她蓦地心中一跳,故作失声笑出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说得这么沉重,我是在说树而已。好啦好啦,我们去爬森玉笏吧,那里的亭子风景更好。”

    二人沿着阆风亭向西直上,走了一会儿便见到一座巨大的峭壁,因其形如笏板而被乾隆帝命名为森玉笏,这三个大字就刻在石壁上。

    只不过叶子衿要去的是峭崖之巅的八角风景亭,这一路上去还要攀登许多级石阶。叶子衿走到一半便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坐到石阶上休息。

    孟昊翔带着几分讥讽道:“果然是娇生惯养的格格,爬个山都累成这样,我看等到那个什么几角亭子太阳都该落山了。”

    叶子衿捶揉着腿不理他,自从去裁缝铺做了学徒就不像以前跑街卖报纸活动得那么多,今日一连爬山两个时辰,体力逐渐有些不支。

    孟昊翔见激将法没用,轻轻拍了拍叶子衿的脑袋,叹道:“算了,我可不想摸黑下山,我背你吧。”

    叶子衿忙摇头道:“这里上去还有一段山路,你背我会很累,我还是自己走吧……”虽然她今天没穿旗袍,穿的是一件淡绿色的夹衣和长裙,里面还套了衬裤,但她仍觉得被男人背着有失矜持。

    还没等叶子衿说完,孟昊翔已单腿支撑蹲到她身前,“我十几岁就去码头做搬运了,你这点重量我还承受得起,你不是说想去看夕阳?快点吧,否则赶不上了。”

    叶子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伏在了他坚实的后背。只因腿酸脚嘛实在走不动,再者是因为孟昊翔曾经对她说过的那句话,累了的时候至少有他可以依靠……

    孟昊翔霍然站起来,叶子衿惊得连忙双手套住他的脖子,低呼了两声。孟昊翔笑了笑,故意往石阶边上走,惹得叶子衿紧紧地伏在他的后背上不敢随意乱动。

    临近山巅时,叶子衿坚决要求自己下来走,见孟昊翔额头都是汗,她抽出绢子替他擦了擦,孟昊翔喘着气笑道:“没想到你还真挺重的,我在码头搬东西都没这么累。”

    叶子衿白了他一眼,本来还有点过意不去,但孟昊翔一奚落,她一点言谢的心思都没有了。

    站在八角风景亭上,凭栏远眺,只见苍松翠柏簇集在山腰,黄栌红叶密布山峦,远山近坡如同笼罩了火红的霞。夕阳西下,候鸟归林,山风回荡,满目鲜红绿便随风摇曳,鲜红、猩红、紫红层层晕染开来,似绚丽的霞排山倒海而来,堪比入竹万竿斜的恢宏气势。

    “真美。”孟昊翔注视着远方的红日,又看了看身边的叶子衿。

    叶子衿站在这山巅,披着红霞近观红叶,只觉心里宽阔起来,她忽然想起了子峥在信中留下的一句话,“这是一项伟大而崇高的事业,如同香山的枫叶一般火红壮美……”

    如枫叶般壮美,这般大气磅礴的事业究竟是什么……

    “有这么好看?我看了你这么久你都不知道?”孟昊翔捧过她的脸不满道。

    叶子衿垂眸一笑,岔开话道:“今日不虚此行吧?”

    孟昊翔将她揽在肩头,唇角浮起一丝轻松的笑,“当然,美人美景美不胜收,不过我也为此付出了汗的代价。”

    天色渐渐暗了,二人走到半山腰时天边只剩了一抹微亮的光,树影也变得模糊起来。孟昊翔牵着叶子衿的手,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山下走。

    “你看得清路吗?”孟昊翔问。

    “看不太清了,你也当心点。”叶子衿盯着脚下,生怕漏踩了一个石阶。

    “你只管跟着我走,我会牢牢牵住你。”

    走了几步,孟昊翔忽然停住脚步,叶子衿一不留神身体趔趄两下,差一点就要摔倒。孟昊翔急忙揽过她的腰将她搂在怀中,叶子衿刚想埋怨他为何停下,抬眸却微微怔住。仿佛有星光映入他深邃的双眸中,那张英气轮廓分明的脸不似素日里那般冷静,此刻目光中有灼灼而温柔的光亮,叶子衿一时看得入了迷。

    不远处的山下,北平万家灯火点亮,汇聚成一片灯的海洋,远远望着有些不真切,宛若夜晚湖中闪烁的斑斓星辉。二人相视无言,夜色朦胧中,叶子衿忽然缓缓仰起头,踮着脚尖凑上他的唇,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