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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战火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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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冬季远比不上东北大片土地的沦陷更令人心寒,在锦州被关东军攻占后,各界人士和学生的抗日情绪日益高涨,政府一直对外宣布准备抵抗,实则一直在诉诸国联寻求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还命令全国军队对日军避免冲突。一时间舆论哗然,接连传来城镇铁路被攻占的消息,老百姓人心惶惶。

    虽然相隔千里是战火纷纷,上海这一方繁华地依旧歌舞升平,十里洋场风光无限。

    入冬后天黑得早了些,橘色的灯光在朦胧夜幕下分外醒目。一辆汽车在天鹅阁西餐厅门前缓缓停下。

    孟昊翔下车,一身黑色大衣挺拔笔直。他替叶子衿拉开车门,叶子衿下来后,她的手很自然地被放到了孟昊翔的臂弯中。从店里出来的人有几个认出是孟昊翔,纷纷让开,见他旁边站了一个披着白色貂裘衣着靛色旗袍的女子,婀娜生姿,猜测那女子必是其未婚妻叶子衿。前不久,二人已登报宣告订婚,婚礼定在了今年三月。

    “你要带我去见谁?”叶子衿疑惑问道。

    孟昊翔淡淡一笑,“你见了就知道了。”

    西餐厅的一个角落里,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已经入座。见叶子衿和孟昊翔走来,纷纷起身。叶子衿见是钱江和段珍珍夫妇二人,还有曲向天,另外一个是……她一时忘记了名字,只是觉得那人看着有些眼熟。

    “大哥。”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迎了上来笑道。

    孟昊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回来了,看着不错嘛,壮实了许多。”

    钱江笑呵呵道:“默子一肚子洋墨水儿,给撑壮实的。”

    叶子衿听钱江叫那人默子,猛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帮过她的律师——程默。多年不见,他眉目间的稚气和青涩早已褪去,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种绅士气度,面目俊朗,神采奕奕。

    “这位是叶小姐吧,现在我该改口叫嫂子了。大哥,嫂子,恭喜你们了。”程默笑道。

    叶子衿脸上红了红,第一次被人这样叫,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众人就坐后,服务生上了菜碟子点餐。

    曲向天照例想得十分周到,给在座的女士另点了甜品,并且推荐了这家的招牌菜鸡丝焗面和菲力牛排。看样子他时常光顾这家意大利式西餐馆。

    点完餐后,钱江笑了笑,道:“老四,看样子你对这家店很熟嘛,是不是经常带女朋友来这里吃饭嘛,你小子太不够意思了吧,有了女朋友也不带出来让我们瞧瞧,干嘛藏着掖着的,是不是还有什么好事瞒着咱们?”

    曲向天道:“三哥又取笑我了,没有的事,我哪有什么女朋友,要不你让三嫂给我介绍一个?”

    段珍珍推了推钱江,道:“人家老四一边人才还愁找不到女朋友么,肯定是得慢慢挑好的,你操哪门子心呐。”

    钱江点了点头,笑道:“是呀,我就是慢慢挑最后挑到你了嘛……”

    “你什么意思?”段珍珍嗔道。

    钱江耸了耸肩,缓缓道:“好的总留在最后嘛,我只是想看看老四最后到底会找个什么样的老婆,是像徐苏苏那样的呢,还是像凤绮霞那样的?”

    叶子衿心中一惊,钱江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两个女人,一个是梁啸川的情人,一个是日本间谍,她听着觉得有些奇怪……

    只见曲向天尴尬地笑了笑,举起酒杯道:“今天的主角是大哥和二哥,一来是祝贺大哥和叶小姐即将喜结连理,再者是替二哥接风洗尘,三哥别总往我身上扯,要不小弟我再祝个三哥你早得贵子?”

    在座的人皆举起酒杯,唯独钱江迟迟不动。段珍珍碰了碰钱江的手肘,低声道:“在想什么,你这样是想让老四难堪么?”

    钱江眼神中有一丝不情愿,见大家都在等他,也不好意思不举杯,众人喝了一杯酒后,叶子衿发现钱江对曲向天的态度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虽然表面上还是称兄道弟,但她总觉得他们二人之间显得生疏了,这段时间也鲜少见他们二人同时出现在宝辉洋行,像今天这样兄弟几个一起吃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服务生添了酒后,菜也陆续上桌,牛扒、奶油蘑菇汤等西式菜肴颜色鲜艳,令人垂涎。

    “默子,你怎么忽然想起回来了?”钱江一边切牛排一边问。

    程默顿了顿,道:“我说想你们了你信吗?”

    钱江摆了摆手道:“出去留洋一圈儿,说话也这么肉麻兮兮的,我才不信哩。”

    孟昊翔道:“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程默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漫不经心道:“不提也罢,总之我是被那群闲人骗回来的,否则我才不愿意进那个家门一步,还不如呆在晋安堂自在。”

    叶子衿对程默的身世也知道一二,他幼年在晋安堂长大,后来被程家认亲接走,现在看来他对程家依然有所怨言,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但看得出他十分不想回他现在的家,即便那个家有着光鲜的外表和显赫的地位。

    “你也回不来了,否则程老爷又要来晋安堂要人了,他跟华爷有些交情,就算是我想让你跟在我身边恐怕也是不行的。”孟昊翔说着替叶子衿将雪白的餐巾铺好。

    程默有些沮丧,无奈道:“我还是继续干我的本行,当我的律师吧,以后宝辉洋行还愿意请我的话,我是很乐意去的。”

    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餐桌上有说有笑,叶子衿不经意间扫了钱江和曲向天一眼,发现这二人除了开头那番对话便再未跟彼此说什么,叶子衿猜测二人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

    回到家后,叶子衿忍不住问起孟昊翔,“你不觉得钱江今天对老四说话有些奇怪?”

    孟昊翔正在看报纸,似乎也没太在意叶子衿的话,头也没抬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叶子衿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们不像以前那样了,而且钱江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提到徐苏苏和凤绮霞,凤绮霞已经失踪很久了,徐苏苏又一直是梁啸川力捧的名角。”

    孟昊翔沉默片刻,道:“也许老三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也知道钱江是个爱开玩笑的性格,不必担心太多。我们四个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没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解决的。既然你这么说了,我改日找他们二人出来问问。”

    叶子衿拿了一张纸递到孟昊翔面前,道:“这是婚宴要请的人的名单,你先看看还要不要增加一些。”

    孟昊翔看了一眼名单,笑道:“这些交给你来定吧,以后这个家是要交给你来管的,原来孟太太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

    叶子衿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才不是迫不及待想要嫁给你。”

    “真的?”孟昊翔唇角浮起一丝笑,忽然起身揽过叶子衿的腰将她横抱起。

    “快放我下来!”叶子衿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呼道。

    孟昊翔哪里肯放,径直抱着叶子衿上了楼。卧房矮几上的缠枝莲瓷瓶里插了一株淡黄色的腊梅花,清香四浮,如同带来了初春的气息……

    两个月后,在一个安静的冬夜,一阵枪炮声忽然从远方传来,惊醒了睡梦中的人们,众人皆不敢相信战火可以蔓延到上海。

    翌日,报纸刊登了昨夜与日军于闸北区激战一事,经过前段时间日军的挑衅和制造事端,昨夜日本人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想要攻占上海了。昨夜一战后,宪兵和防守兵将被攻占的天通庵车站和上海火车北站夺回,没想到今天日本政府又发表声明威胁中国政府,还声称昨晚事件是中国排日行动引起的。

    孟昊翔看到新闻后急忙派人去找钱江,段立鹏所管的潮帮一直是闸北区的主要黑帮势力,此次日军突然进攻,难免会有一些损失。

    没想到孟昊翔还没拨电话,电话铃忽然响了,他拿起电话,对面传来钱江的声音。

    “大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现在在哪里?”钱江急道。

    “我在宝辉洋行,到底什么事这么紧急?”孟昊翔听钱江的语气很着急,预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见了面再说吧,电话里几句话也说不清,我这就去找你。”钱江说罢匆匆挂断电话。

    孟昊翔在办公室里等钱江赶来,一连等了两个时辰也不见钱江的踪影,他心中莫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正当他走出办公室时,罗秘书匆忙走了过来,道:“孟老板,钱先生出事了,正在宏恩医院抢救!”

    孟昊翔一惊,连忙和罗秘书一同下楼。等二人赶到医院,看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背部中弹,失血过多死亡。”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出去时将门轻轻带上。

    孟昊翔呆立在原地,随后冲进来的段珍珍看着丈夫的尸体早已泣不成声,曲向天和段珍珍一起过来的,在旁边几次拦下想要轻生的段珍珍,段珍珍伤心欲绝,几乎要哭晕过去。叶子衿闻讯赶来医院,见到眼前这副情景,又震惊又悲痛。

    “到底是谁杀了老三?”孟昊翔的脸色铁青,沉声问。

    曲向天难掩愤怒,握拳道:“是日本人干的。”

    “你怎么知道的?”孟昊翔压抑着悲痛,嘴唇微微抽搐。

    曲向天喉头颤抖道:“三哥在路上遇到了日本浪人的袭击……”

    孟昊翔沉默片刻,只冷冷对曲向天道:“先去查明是哪些人干的,全都抓回来,一个都不能活。”

    “是,大哥,我这就去办。”曲向天拭了拭眼角的泪痕,斩钉截铁道。

    从医院出来,叶子衿跟在孟昊翔身后默默上了车,刚坐上去,她便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叶子衿身边的男子双手捂着脸,大滴的泪水从指缝间渗出。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孟昊翔如此悲伤,甚至都不记得他有流过泪。眼前这个叱咤商界和帮会的男人,是何等的坚毅睿智,在无数生死关头都没掉过一滴眼泪,一路披坚执锐纵横风雨。现在面对兄弟的遇害,他竟痛哭失声,放下了最后一点强撑的坚强。

    叶子衿轻轻抚上孟昊翔的肩膀,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十分心疼。钱江走了,孟昊翔失去的不仅是左膀右臂,还是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