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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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的面具也在这一番剧烈的打斗之中哐然滑落,面目狰狞的傩舞戏面底下,是一张几乎已是颓然认命了的表情。

    他并不是不想拼死一击,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刀光直愣愣劈下来的那刻,唐无暝脑海中闪过种种,深觉自己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了,唯一没有解开的结,就只有一个秦兮朝。

    感情的事他不太懂,但也知道,一个人将死之前,若还能这样无缘无故的挂念着另外一个,而这人说起来只是与他萍水相逢而已。

    那这个人,一定是对他十分重要。

    他不仅想到了,他还听到了。

    仿佛听到有人由远及近的叫他,一声声的“无暝”是从未听过的急迫,几乎是变了调子,可他还是听出来了。

    最后的最后,听到的不是自己的心跳和敌人的怒吼,而是秦兮朝的声音。

    那时,他想,也许自己完了。

    ——完在秦兮朝的手里,而不是面前挥下的大刀。

    那时,他也想,也许自己值了,起码不是孤苦伶仃。

    正当唐无暝打算闭上双眼,任那发了疯的李照挥刀砍下,只期望他能一刀毙命不要虐的自己太痛苦的时候。

    一道清冷剑光从头顶斜迫而下,带着势不可回的决绝。

    誓要将面前的敌人开膛破肚的气势。

    一双微凉的手从脑后绕来,将他视线严严密密的遮住。

    听得李照一声惊愕,一线水雾喷射而出。眼前的视线越黝黑,洒在身上的液体越温热,唐无暝知道,那就是血,却不是自己的。

    五指遮覆之下,虽然看不见,但睫毛还是颤抖了。

    直到尸体倒砸在地上,唐无暝还是被人遮掩着双目跪坐着,他听到身后那人粗重的呼吸,感受到那人忽然缠绕上来的拥抱。

    一如既往的,不是很温暖,但却安心。

    “找到你了。”秦兮朝从背后挽着他,一手遮面,于他颈侧说话。

    那一瞬,林间的风夹裹着血的腥甜冲进的他的鼻道,唐无暝终于惊醒过来,却也同一时间梗住了嗓子,紧闭的眼皮底下有热浪翻滚,终于来回滚了几遭渐渐褪去。

    人总要逼自己一场,说的好听叫做任性,说的不好听,就是有病。

    恰好唐无暝就是纯属犯病。

    他拿着轻弩从临湖小阁里走出来的时候,想这病,若是犯了,好了,那他就回来好好过日子;若是犯了,死了,那就不得怨天尤人。

    只是他俩有缘无分。

    他给那人下了那么重的*散,重到若是自己,恐怕七天都动不了武。到最后,秦兮朝还是来了,从漫天无际的人海里。

    唐无暝屡次张嘴,终于说了出来,嗓音颤抖:

    “秦兮朝,我杀人了。”

    秦兮朝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三个……”

    秦兮朝依旧说,“我知道。”

    唐无暝极近哽咽,翻开了染血的双手摊给他看,“我是不是……没有晕……我看到了,看到他们三个……”

    “你做的很好,无暝。那是他们罪有应得,不要再想了。”

    身后人将他抱的更紧,连着他的双臂一起箍在怀里。秦兮朝抱的越紧,怀里的身躯颤抖的越厉害,他只能用自己宽舒的胸膛,去抚慰他,让他冷静。

    待感觉到他微一舒缓,秦兮朝嘱咐他不要睁眼,越肘弯膝地将他抱起,步履轻踏着往湖边拴马的树下掠去。

    唐无暝闭着双眼时,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濒临晕厥可又远不能就此如意。抱着他的怀抱有力却柔软,无故地就让人眷恋。

    他知道,自己的病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秦兮朝将他带到拴马的湖边,让他好生站在远处,自己转身去牵马。唐无暝晓得,他不让自己睁眼,定是自己身上血泞难堪至极,只那腥咸发臭的味道,就足以把他的胃来个翻江倒海。

    唐无暝捂着肚子老实的站了片刻,右边是马匹的低鸣,左边是河流的滔滔。

    秦兮朝刚一转身走远了,忽地听见身后一阵风嘶,唐无暝一个迅猛踏轻功扎进了河里,快得他都来不及伸手阻止。

    扑通一声,暗夜里溅起了一片硕大的水花。河面上倒影着一轮碎掉的明月,水里咕噜咕噜的打着泡泡。

    秦兮朝半截身子都没进河里的时候,一件外衫从水里浮了上来,周遭泥血混迹,搅浑了一汪清水。

    他捞起那件属于唐无暝的衣裳,却四处寻不到他的人。这种突然,让秦兮朝以为,他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杀了人的事实,要投河了之,吓得秦兮朝差点追着他一起投了河。

    他刚出声喊了一声无暝。

    手边的水面嗵地破开一绽,一个只穿着中衣的人鲤鱼跃挺一样翻了出来,仰头甩水间,脖颈与脊背弯成了一个极顺的弧度。

    秦兮朝看着他,一瞬间话都说不上来。

    月光底下的唐无暝,像一尾红白杂锦的鱼,水珠四洒着落回水面,湿哒哒的黑发顺从的贴在胸背,中衣上渗进去的斑斑点点的血红,染成了一朵朵艳丽的花。

    他趟着水走过去,便听见唐无暝在笑,面色苍白。

    他说,“秦兮朝,对不起。”

    秦兮朝将他抱住,发觉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身体的温度与这河里的水一样的凉,他像抚弄猫儿一样顺着头顶沿着脊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抚,听他一遍又一遍的跟自己说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秦兮朝将他低垂的脸捧起,看他垂软的睫毛底下,僵硬又固执地撇着一弯笑容,真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心里却也由此狠狠一揪,“都是我不好,别笑了无暝。”

    唐无暝扇动着眼皮看他,“要是不笑,哭了怎么办?”

    秦兮朝道,“哭就哭好了,没人笑话你,要是你还是介意,那我就跟你一起哭。”

    “有病。”唐无暝笑他,嘴咧得更开,也更难看。

    “我是有病,你要是再这样笑下去,我就要犯病了。”秦兮朝揉开他笑僵了的嘴角。

    月光,总是柔情的,再有棱角的人也能柔化了半边,更何况是唐无暝这样本就没什么棱角,还在长久的磨砺中打磨得圆圆滑滑的人。

    让秦兮朝总觉得,要是稍稍有一线放松,他就像颗珠子似的,从手里滚出去了。

    就像之前跟温牧云说的,最等不起的,就是时间。就像今次,他就白白等了三天,而这三天,都是拜面前这个罪魁祸首所赐。

    而他,偏偏就是舍不得。

    唐无暝笑了笑覆开他的手,转身要走时,秦兮朝一把将他拉回,眉头一皱就欺了上去,哪里弯的角度最大,哪里吻的力道就最重。

    与他狠厉的亲吻不同,手掌却轻巧地抚着他的后脑勺。

    睁大了眼的同时,在吻的间隙,听他斥责道,“为何不告诉我,你这样把我迷昏,出了事怎么办?!”

    唐无暝眼一眯,卯了劲反咬回去,一张齿便咬住了他的下唇,微一使力那淡嫩的唇色上就染了一层嫣红,秦兮朝还是低着眼淡然地看他。

    又伸出舌尖轻扫而过,唐无暝挽着他的脖子道,“秦兮朝,将你迷昏以后,出发之前,我曾经以银子起誓,若是我死了,那就是我们活该没有缘分。”

    秦兮朝将唇贴上他的,“还好,没死。”

    唐无暝配合着他的吮咬,牙齿没怎么被撬,就轻易地让他的舌头滑了进来,开始还只是试探,在遭到里头一点探头探脑的欢迎以后,径直长驱直入,攻城略地,舌尖搔着他上颚的软肉,将他整颗心都搔软了。

    也就此再笑不出来。

    还好,没死,他其实一点也不想死,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那么多东西没有体会过,怎么能死。

    秦兮朝深深浅浅的吻过了一遍,再抬眼看他时,看到是一双微微发红的,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眼睛,他左移一分,那对眼珠就跟着转一分。

    唇舌分离,本是对这种事羞赧于面的唐无暝却意犹未尽似的,追着他讨要,他迎上去,他便张嘴,却就是不肯闭上那双眼。

    秦兮朝放过那唇,转而去吻他瞪得红透的眼睛,“接吻的时候要闭眼,不知道么?”

    唐无暝连眼都没眨,睁得疲累的眼睛又酸又涩,不管秦兮朝是劝诱还是调哄,都不肯闭一下。直到秦兮朝实在看不下去,伸手又给他遮上了。

    眼前便又是一片漆黑,唐无暝仰头空洞看着似乎是月光的方向,说,“秦兮朝,我若不是因为晕血,是不是每天都要这样过活?”

    “……”

    “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唐无暝说着一笑,“整个钱满门里,曾经就只有我一个没有杀过人见过血,如今……我也算破了荤腥了。”

    “无暝……”

    唐无暝没说话,掀开眼前的手掌,转身向岸上走去,中衣的衣摆浮在水面上,带着晕不开的血迹。唐无暝微微踉跄了一下,待不及扶,就立刻将身上唯一这件衣裳也脱了去。

    随手扔在了河里,便赤着上半身光溜溜的往前去。

    秦兮朝跟在后头捞他的衣裳,大块的血迹确实难以凭空洗净,也没有办法,只好丢在了唐无暝看不见的角落。

    岸边有一个凸出平坦的石块,唐无暝就坐在上头,脱了鞋袜晾在一边,目中幽幽地看着面前这条宽阔的大河。

    看了眼他光裸的身子,秦兮朝要脱下自己的外衫给他披上,可一想,就连自己的衣裳也刚在水里泡了,湿冷得很。

    幸好自己穿的厚实,紧里头的衣物还是干的。索性干脆也解了自己的内衫和中衣,将他整个包了起来。

    接触着他温温的皮肤,唐无暝整个被他裹在怀里。

    “只要你告诉我,不管什么事我都可以与你分担,”秦兮朝低头,鼻尖抵着他的头顶,沉声说,“生死、过去、未来,只要你认可,我都可以帮你扛。”

    唐无暝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眸瞳,里头满满盈了一抔月色。

    秦兮朝顺着他的鼻峰吻下来,呼吸扫过他的眼角,“所以别瞪着那双眼了,嗯?”唇滑在鼻尖上沾了沾就要离去,“走吧,我们回——”

    回……去。

    没能说完,因为唐无暝错开了鼻峰,自己送了上去,将那还在吐字的嘴唇堵了起来,他没有秦兮朝那么高超的技巧,只是有些无措地凭着本能寻找。

    他从来不主动,即便是往日时候正浓的时候,秦兮朝向他索吻,他也只是欲推欲就的任他作为。

    今天,也许是触景生情吧,也许是惊慌失措吧,当你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才会觉得,其实没有什么不可以。

    与秦兮朝相亲,与他相爱,与他接吻,与他拥抱,都可以;那主动一点,又有何妨。更何况,也许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就已经陷了进去。

    人生苦短,真该及时行乐。

    手渐渐地攀上了秦兮朝的颈,他笨拙又急撩的亲吻总是不到位,却恰好在两人之间点了一把火,秦兮朝开始的错愕慢慢也都转成了炽热的回应。

    让他终无可逃。

    “秦……朝……”唐无暝细喘着唤了一声。

    “嗯?”秦兮朝在他颈颊两侧索索游走,只能以喉间的沉音做回应。

    唐无暝的颈线仰成了一条直线,使得他的鼻峰唇舌能够从下巴开始一滑到底,直至胸前。无处可抓的手松松紧紧地扣上了他的后脑,声音从细细索索的喘息中往外间断漏出。

    他说,“秦兮朝,给你吧,都给你。”

    全部一切,我愿赌服输。